塞外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却阴风遽起浓沙滚滚。而且昼夜温差变化很大,白天温度可能会高达四十几度,夜晚却可能低至几度。现在已近初春北方的天气开始变暖,虽然身上还是穿了厚厚的棉袄可仍是抵挡不住这里的寒气。
阎家四兄弟将他们领进了一座沙漠古堡中,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里面的装潢却稍显沉闷阴森了些。
她发觉一路上的守卫很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走到哪里见到最多的就是巡逻的人。她在想,旭日就是从这样森严又缺乏人情味的地方长大的吗?
虽然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可比起魔宫中的暗无天日已算小巫见大巫,她很快的适应了这种气氛,直到他们被领进一间客房休息。
“呼延公子、夫人,你们先在这里稍作休息,我们四人先带少主去见主人,稍后会向主人禀明一切。”阎非书对她的态度恭敬了几分,恭敬到有些的冷漠。
“好啊,你们去吧!”儿子要去见自己的亲爹她又能说什么。
四人恭敬的请旭日前往大殿,旭日却犹豫的一直看着她,眼中的复杂与一丝丝的恐惧让她既心疼又好奇。她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安慰他让他放心,若真有什么事她也一定会挺身而出的。
旭日就这样被他们带走,没过多久的时间阎非离突然回到他们房中,带笑的脸上一片焦急之色,他语不成词的慌忙解释着:“不好了,少主被罚跪香了,请呼延夫人快去救少主吧!”
“先别急先别急,什么叫跪香,为什么旭日会被罚跪香?”他说的太快,有些话她又听得不清不楚,虽然心里比他还要着急,却仍命令自己稳下心神让他细说详细。
“来不及解释了,我们边走边说!”阎非离比出一个请的姿势,额前点点的细汗透露了他焦急的心情。
水凝寒看了呼延魂一眼,目光询问的朝他眨了眨,见呼延魂点头才跟着阎非离出门。他们被带到进堡前的那扇大门外,漆黑的孤夜中门口的大灯笼异常的明亮,灯笼的阴影下跪着一个瘦小的小人儿,旁边还算了一只酒杯口那么粗的香烛,大约有一尺长短。
寒风中她忍不住打着颤,呼延魂脱掉自己的外套拢住了她的身子,孩子在她怀中香甜的睡着,似乎并没有受到这种恶略环境的影响。
“那……那是旭日吧?”水凝寒揉了揉眼,灯光下的小身影不是旭日又是谁?
“对,是少主没错。”阎非离的声音有几分沉重,他蹙着眉眼见旭日因寒冷而不停抖动的身子,却因无法上前帮忙而懊恼。
“该死!没见他都快冻死了吗?”说着她就要脱去身上的外套朝旭日走去,这时她的手却被呼延魂握住。
“让我来吧!”此时他的手上多了一件棉袄,再见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单衣。
“不行,老公你这样会冻死的!”她抢下他手中的棉袄重新披在他身上,“阎非离,麻烦你进去拿件衣服出来好吗?”
阎非离神色越加阴郁的看了她几眼,闭上眼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即对她摇摇头。“抱歉,我不能。”他那么做只会害了少主。
“为什么,你要这样见死不救吗?”她重重的吸了口冷气。
呼延魂脱掉外套朝旭日走去,将棉袄盖在了以冻得发紫的小人儿身上,旭日抬起稚嫩的小脸虚弱的朝他摇摇头,冻僵的小手拽下身上的衣服交回到呼延魂手中。
“爹,不要帮我,你们会有麻烦的。”他唇齿打着颤,发紫的嘴唇艰难的张合着,却仍要开口劝诫他。
“傻孩子,自己的孩子有事做爹的岂能置之不理?”他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将衣服披在他身上,长臂一捞将他稳稳的抱在怀中走回水凝寒身边。“娘子,别为难阎兄弟了,他也是身不由己。旭日冻坏了,我们回屋再说。”话落,呼延魂抱着旭日率先进去。
水凝寒紧跟上,此时不忘回头狠瞪阎非离一眼。“你最好给我个很好的理由!”
室内多点了几个火盆,呼延魂细心的抱着旭日坐在围满的的火盆圈内靠着他冻僵的手脚。虽然冻的时间不长,可外面冷厉的寒气即使带上一会儿也能将人冻伤,何况是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冻伤的人不能直接靠近火源取暖,所以由呼延魂抱着他坐在离火盆不远的地方,用火盆散发出来的热气和身体的提问替他驱逐寒意,当然悄然无息中呼延魂也将真气灌入了他体内。
“旭日,你不是去见你爹了吗,为什么还会被罚在外面跪着?”水凝寒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一手轻柔的揉搓着旭日通红的小手,脸上溢满了心疼和怜惜。
旭日当下别开了头,咬着嘴角摇摇头,因为背对着她所以她看不见旭日小脸上的黯然,可呼延魂却看的一清二楚。
“娘,你别担心,我没事的。我做错了事……爹他……稍加惩罚我罢了。”
“稍加惩罚?这也能叫稍加惩罚吗?若是你再跪上一会儿,不冻死才怪!再说,你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了吗,为什么他要这样罚你?”水凝寒气不过大有掳起袖子找人干上一架的冲动。
“没……是我做错了,爹……爹他罚我是应该的。”不许哭,不许哭!泪水不听话的在旭日眼中打转,他坚强的硬是不肯让眼泪留下。
“那也是不应该的!哪有这样的爹,他诚心想把儿子冻死吗?就算他不心疼儿子,我这个做娘的还心疼自己的儿子呢!旭日别怕,娘会好好保护你的。”
“娘……”旭日感动的泪水滑下了眼眶,却在下一刻狠狠的吸了回去,因为那道声音。
“是谁准你擅自回来的?”一道冷到刺穿人骨头的声音带着阴冷的风吹进人的耳膜,透过人的每一块骨头传到了听觉系统。
水凝寒猛地一颤,错愕的将身子扭向门口,乍看之下再次愣住。那是一个高大粗犷的男人,整张俊挺的五官正因怒气而扭曲成残酷,不顶俊,却无时不散发着王者的气度,却因为他周身狰狞的邪佞气息而有所折损。
他是一个真正具有王者风范的男人,与她所认识的所有男人不同。他的脸像经过雕刻的石像,每一道五官都如刀削斧凿般深刻,深刻中又带着粗犷的张狂。这就是旭日的父亲,可他们却一点都不像。
“我准的不可以吗?”打量完毕,水凝寒无谓的回视。
“你是何人?”他的声音冷得让人颤抖,即使穿了厚厚的棉袄,即使屋中点了无数的火盆,这种寒意仍是无孔不入的侵蚀着人的身体。
“我是他干娘。”她冷笑,他冷又如何,她不怕他!对于一个没有人性的人来说,别人的恐惧正加速了他们心底的那份欲望。
血狼嘴角悬起一朵残忍的笑靥,他笑起来很好看,那是一种不同于其他男人的魅力,可这抹笑容的背后却是残酷的虐杀。“来人呐,杀了她!”他淡淡的启口,那抹笑意不散,谈笑间即可夺人性命。
“是……”这道声音带着犹豫,门外闪进的身影手持着一柄银白剑身的长剑,他迟疑着朝她走来目光中带着闪烁与不忍。
“阎非离,是你向他告的密?”水凝寒冷静的站在原地,并没有躲闪,因为呼延魂早已挺身挡在了她身前。
“对不起……”阎非离惭愧的低下头,剑身毫不犹豫的向她刺去。
挡在她身前的呼延魂早已做好准备,在剑身次来的那刻用手指夹住了剑尖,旋即笑眯眯的冲着他身后的男人道:“老朋友,许久未见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
老朋友?水凝寒看看他又看看血狼,不止她一脸不解,就连阎非离的剑都僵硬的停住不动。
血狼冷冷的蹙了蹙眉,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道:“你没死,我怎么能先你一步。”
他是在开玩笑吗?水凝寒张大嘴巴,随即摇头否决了这个答案,因为血狼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他们认识吗?也不像,因为血狼的表情充满了不屑,而老公的表情却多了几分无赖像。这还是她那个冷冷淡淡,平静如湖的老公吗?
“别这样说嘛!当初都没饿死我,现在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死了呢?倒是你,看来塞外的米粮真的不错,你可比以前壮硕多了。”他啧声打量。
“你们真的只有数面之缘?”有数面之缘,怎么好像现在看来像十分熟悉的样子。
“大概见过那么两三次。”他笑着,同样小声回答她。
“她是你妻子?”血狼又开口,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刀削的面容依旧冷峻。
呼延魂突然大笑几声,“这点你倒是比我强,我才成亲一年多,你儿子都已经七岁了。”
“管好你妻子。”撂下话,血狼转身离去,他的离去还了室内原本的温度。阎非离也步不离的跟着血狼离去。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一大一小两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不同的角度,带着不同的心思将他全身上下看了够。
呼延魂问问一笑,恢复了平日里的正常面貌。“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们什么关系?”
“爹认识我爹?”这么难懂的绕口令,恐怕只有呼延魂听的懂吧!
他抱起旭日回到床上,替他脱去了棉袄只剩单衣,而后替他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又将水凝寒怀中的孩子放在了旭日身边,爱怜的在他圆乎乎的小脸上落下一吻,这才坐正身子笑望他们。“没什么关系,算是认识吧!”一句简单的话成功的敷衍了两个人。
“少给我打禅语,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很熟悉的样子?”他那副德行她最清楚,不逼不开口。
“我们看来很熟吗?”他又笑,“严格算起来我们只见过三次面,应该谈不上熟悉吧!”
“可是爹,我从来没见过我爹要杀的人能留下活口。他今天竟然没有杀娘,好奇怪啊!”旭日歪着小脑瓜,一口一个不可能,简直惊讶到了极点。
水凝寒频频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你们之间肯定有问题。”那个叫血狼的男人看起来就是个恶魔,试问那样的人真的会因为与他的几面之缘而放过她吗?
“别再想了,很晚了你们睡吧!旭日,今晚你就先跟你娘一起睡。”
“那爹你呢?”
“我出去走走,你们先睡吧!”说完一人在她们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替她们大大小小母子三人盖好被子离去。
见他出门,水凝寒神秘兮兮的凑近旭日跟前问道:“你相信你爹的话吗?”
旭日摇头,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那我们跟上去看看如何?”
旭日犹豫,“可是弟弟要怎么办?塞外的冬天很冷的,娘要是抱着弟弟出去说不定会将弟弟冻病的。要是把他一人留下我又不放心,娘你说该怎么办?”
“是啊,这里有没有值得你信任的人?”
“娘想把弟弟交给他?”旭日眼眸一闪,笑道。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当然不,我想找他多要几件棉袄把你弟弟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样他就不会生病了。”想让她再次放下儿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说什么她都不会轻易将儿子交给别人照顾,哪怕会将他冻病,也总比让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来的强。
于是,旭日一溜小跑跑出去,不一会儿抱来了大大小小数十件棉衣回来。她裹了几件上在明月身上,又用厚厚的棉被将他包裹起来,三人准备妥当这才跟出门去。
“糟糕,不知道你爹去了哪里?”她们出来的太晚了,人早就走的不见踪影了。
“这好办,来人啊!”旭日突然对着空气喊道,下一瞬一道影子闪到他身前跪下。“看到我干爹去哪了吗?”
“朝树林走了。”
旭日微微点头,身影瞬间消失。“娘,爹去树林那边了。”
于是,母子三人朝树林走去。可这诺大的树林要寻起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浓密的树荫加上刺骨的寒风,即使身上穿的足以去南极过冬可还是抵挡不住这里夜晚的寒冷。
“树林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你爹啊!”会不会走到一半迷路再也出不去了,会不会就此冻死在这里,无数不好的想法一时间全跃上脑际,她开始后悔自己莽撞的决定。
“放心吧娘,这林子我从小玩到大,闭着眼也能出去,总会找到爹的。”小旭日拍胸脯保证。
“是吗?那就走吧!”现在她也只能相信旭日了。
不知走了多久,脑中唯一的意识就是冷。生长在北方的她习惯了北方冬天的寒冷,可这里的冬天像是故意冷的要人命一样,每一道风就想带着刺之戳人骨缝。
意识就要处于麻木之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打斗之声。她拉住旭日的胳膊指指前方,然后带着他躲藏在一旁的大树后。透过树缝,她看清了远处火光中映着的那张残佞的脸及那道冷到骨子的声音。
“将他们全部杀死一个不留!”他正面对着她,他的每一丝表情都毫无遗漏的传到她眼中。
老公呢,老公在哪里?他可千万不要遇到血狼啊!
须臾间,震碎人耳膜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条条断肢,一颗颗头颅在空中翻滚着,那冲天的雪光照亮了整个黑夜,黑夜中那张刀削的脸笑的狂妄透顶。
她捂住旭日的眼睛,自己则忍住作呕的翻滚,她竟看到血狼放出数只双眸发着幽幽绿光的野狼!那一只只狼循着血腥而去,残忍的撕扯着地上的断肢,有些断了肢体的人并没有死去,却因为浑身染满了鲜血而引起了野狼的兴趣,它们扑过去抢着撕扯吞噬着活生生的人肉,那些人在痛苦的折磨中尸骨无存。
吃光了所有的人,它们满足的趴在雪狼身边,讨好的腻着他的大腿,血狼残忍的将它们踢开,它们只是呜咽一声识趣的晃着慵懒的身子离开。
水凝寒久久无法回神,身旁重重的叹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低下头发现自己因惊讶而忘了捂住旭日的眼睛,而旭日却平静的望着对面的那一切。
“娘,不用担心,这一切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居然冷冷的一笑,起身拉起她走向刚刚的尸地。“不用躲了,我爹早就看到咱们了。”
他说完,她的目光顺着望去,果真血狼殷红的双眼噙着冷笑看着她们一步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