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恶婆娘！我就是饿婆娘！”凶巴巴的小妖精目赤面红，呜咽着扑进丈夫的怀里，抱住丈夫的腰壁哭喊着道：“桃笙，我要回家，我要跟你一起回家，呜呜！”
“好，晶晶，我们回家！”七尺汉子，蓦然也红了眼目。俯身抱起甜甜沉睡的娇儿，带着妻子一步步往东方走。
傍晚时分的沙漠，较之午时已经变得温和凉爽了许多，然而危险也正从远方一步步逼近。
沁凉的夜晚，是沙漠豺狼四处觅食的好时光。被暴晒了一日的寂寞沙漠，忽然间变得有了些许生机。
偶尔有蜥蜴以及沙蛇从地面上疾速滑过，留下蜿蜒的印迹，成为捕食者一路寻觅的向导。
绝处中的小妖精，看到那些生命的踪迹，眼目中闪现出一股狠戾的野性，只见她突然撒开近拽着的高仙芝衣袍的手，脚步跃动，一把就将一条看起来非常可怕的沙蛇擒在手中。
“桃笙！有吃的了！”小妖精快活地将手中三尺多长的沙蛇提起来给高仙芝看。
“嘎！你这小妖精，别随便乱下手，这沙漠中的蛇非常歹毒，要小心！”高仙芝看着娇俏可人的女人，手中舞动着长蛇，一副得到宝藏的高兴劲，美型的唇禁不住扯了扯。心想自己这位娇妻，可真是与众不同，寻常女子若是看到蛇，只怕要被吓晕过去，她倒好，抓在手中还颇欣赏地提高了上下打量。是在看这蛇到底长了几两肉吧。
“晶晶，这蛇血只怕有毒，你敢不敢喝？”那是一条沙漠响尾蛇，高仙芝恐被蛇伤到怀中的孩子，离开一段距离后，神色间似乎对这毒蛇很是畏惧。
“敢！有毒也不怕，我是妖精啊，不怕毒！”小妖精张嘴咬在蛇的颈项，锋利的细米牙齿刺穿了蛇皮，汩汩地冒出蛇血入口腔，小妖精大口大口吞咽着腥甜可口的蛇血，仿佛在向高仙芝验证自己的勇敢，。
其实毒蛇的血液是没有毒的，毒蛇的最大特点是有毒腺和毒牙。毒蛇的毒液储存在毒腺中，毒腺是特化的唾液腺，而毒牙则由一部分蛇牙变长变大逐渐形成的，毒牙包括沟牙和管牙两种。毒腺所分泌的毒液可通过毒腺管沿着沟牙前缘的纵沟注入捕获物体内，从而使捕获物中毒。
高仙芝那么说，只是想让晶晶可以将宝贵的蛇血吸进自己的肚子。没有水，血液是沙漠中最昂贵的补品，高仙芝当然要将这昂贵的食物让妻子食用。
好久没有吸食这么新鲜的血液了，小妖精贪婪地伸出小舌舔了舔唇角溢出的血迹，意犹未尽地抬头刚要向桃笙描述蛇血的美味，忽然发现桃笙目中欣慰的笑意，心口一悸，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殷红的小嘴猛地哆嗦了一下，目中立时氤氲了泪意。
“你骗我，这血没有毒，你是故意那么说！”
“晶晶，没事，我是男人。再说还有蛇肉呢。快，让我尝尝，这生蛇肉的滋味到底鲜不鲜美。”高仙芝抱着孩子盘膝坐在沙丘，面上露出孩子气的迫切表情。
小妖精顾不上难过懊恼，尖利的指甲扯开蛇皮，嗤嗤两下，就将整条蛇利利索索去掉了皮，露出晶莹剔透的蛇肉举到高仙芝唇边，迫切道：“快吃！快吃！这肉里还有湿气。”
“唔，晶晶，有些，有些腥。”明明腹中是贪婪的，却故意弄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高仙芝的小伎俩这次却丧失效力，被小妖精一下子识破，狠狠瞪了一眼。
“腥什么腥！腥也要给我吃下去！还大将军呢，连生蛇肉都不能吃还算男人吗？”小妖精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骂得高仙芝顿时矮了下去，将孩子放在膝盖上护了，空出手将眼前的蛇肉一撕两半，一半给晶晶道：“你陪我吃。”
“唔，其实，晶晶捉的蛇非常美味。”见晶晶一边用小嘴撕咬了蛇肉，一边不放心地看着自己，似乎真的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吃不下去，高仙芝心中一酸，急忙说了实话。
堂堂边城主将，饮毛吮血早就成了血雨腥风战事之外的一部分。围困与被围困，无数次绝地逢敌，谁能够活到最后，谁就代表着胜利。
极快地将手中的蛇肉吃了个干净，见小妖精眼中露出赞许，高仙芝不由有些惭愧。这丫头跟着自己似乎天生就是为了陪自己受苦来的。
才生下孩子几日，便要陪自己遭逢这样的苦难与折磨。若不是自己心血来潮，夜里非要带他们母子进城，今日这磨难就不会发生。
“晶晶……”道歉或者后悔的话，对高仙芝来说，是很难启齿的。可是心底对自己的冲动给妻儿带来的厄运，真的是万分愧疚。
“嘘，桃笙，听，有声音。是，是埙声！”白晶晶柔软的手指掩住丈夫的唇，忽然做出凝耳细听得样子。
微微的夜风，自远处飘来，果然带来类似于风过沙嘴的呜呜声，那声音如泣如诉，悠远而又幽远，来自于风，却不同于风，是饱含了感情的，是凝聚了时间的。
高仙芝黯淡的面，因为这突然而起的埙声蓦地放起异样的光彩，一拉晶晶的手道：“走！寻着埙声走，这是有人在指引我们！”
漫漫黄沙路，因为有着这埙声，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空旷与寂寥。仿佛不远处就是绿野，就是丛林，就是溪流，就是人烟遍布的村镇。
“桃笙，我听到流水的声音了！”清澈的，真有水的气息从那埙声中传来。白晶晶兴奋地拍打着丈夫的手臂，美丽的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是啊晶晶，我也听到流水的声音了。走，快些走，或许不远处就有一条潺潺的河流。河水清澈，甘甜，呵呵，我们可以一次喝个够。”高仙芝诱惑着自己的小娇妻加快步伐往那埙声飘起的地方追去。
“哈，我们可以一次喝个够，拼命地喝，大口的喝。还记得从前吗，从前你不让我跟着你去打仗，我就跟蝎子跟在队伍后面，也是看到一条河流。哗，阳光下的河水里翻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岸边是青草和白色粉色的野花，我还以为那河里有金子，赤了脚跳进去捞。清澈的河水里哪里有金子啊，只有一颗颗卵石。没捞着金子，还被那臭蝎子笑话了一顿。”一说到蝎子，原本神采奕奕的小妖精，漆黑的眼瞳立时黯了一黯，抽了抽鼻子，小声问：“桃笙，蝎子不会有事吧？”
是啊，蝎子施法触怒了蜃龙，只怕也被那恶龙吞进了幻境之中了吧？
“蝎子会法术，我想不会有事。”高仙芝目中泛起温柔，低声安慰晶晶。
“嗯，死蝎子怎么会有事……”低低的声音终至嘎亚在喉咙。白晶晶难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若是蝎子无事，依照那只死蝎子的脾性，只怕早就来解救自己了。
脚下的步伐刚刚一滞，那若溪水般滋润心扉的埙声忽然变远了许多。
高仙芝神色一懔，说一声，“晶晶快走！”便凝神提起，运用八步赶蟾轻功，抱着孩子拽着娇妻在沙地上飞掠起来。
明明渐抵黑夜的沙漠，突然间在前方不远处明亮起来，一条木质的小船，拖着缰绳停泊在沙丘之上。
怎么可能？沙漠里会有船？
不管那是不是另一个陷阱，另一个幻境，高仙芝扯着晶晶猛然跃起，往小船中落去。
漫漫黄沙，突然遇到巨大漏斗般自小船四周陷落。眼见着黄沙埋顶，高仙芝猛然护住晶晶，闭目凝神，正判断着眼前所见到底是不是又一个幻境，却听得耳边传来朗朗笑声。
“哈哈哈，好个有胆有识的高大将军！”
瞬即睁目向笑声所在看去，却见身前不远的八角亭子中立着一个雪衣男子，那男子手中恰恰拿着一只式样古朴无华的埙。
等等，亭子？沙漠之中怎么会有亭子？
警觉地看向四周，目之所及，不远处竟然就是长安城巍峨的南薰门。
“将军大人可是疑惑何以走了一日却还在城门前？”雪衣人似乎对高仙芝很有好感，笑吟吟从亭子中走了出来，似乎在欢迎一位远方好友的到来。
“多谢仙长救桃笙一家性命！”高仙芝急忙将孩子交给晶晶，对着雪衣人抱了抱拳。
“呵呵，仙长不敢当。小可姓李名白，只是一介白丁而已，可算不上什么仙长。”
李白见小妖精目中泛起疑色，知她是记起些什么，急忙打了个哈哈道：“锦样年华水样过，轮蹄风雨暗消磨。仓皇‘一枕黄粱’梦，都付人间春梦婆。别人的黄粱一梦是美梦，偏偏高大人是磨难梦。不过人世之事亦犹是矣，不论是美梦噩梦，一朝醒来，也不过是黄粱未熟。天就要亮了，听闻今日恰逢大唐皇帝的千秋庆节，长安城定热闹非凡，高大人可否降尊屈贵做一做李某的向导？”
黄粱一梦？自己与晶晶这一趟遭逢，竟然不过是过了两个时辰而已。难道所遭遇的都是虚幻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