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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们知道,相对词化词而言,离合词,乃至短语这样的语言单位更具有灵活性,它们可以进行任意拆装、扩展、插入和颠倒,这样,能够表达的潜在意义就越丰富:

又咳了两声嗽。(巴金)这个务是如何服的。(赵树理)接他娘个蛋风。(蔡其康)丢了工资,心不要太疼噢。他小了二十分钟的便。

显然,根据经济原则,人们就更倾向于把这样的双音动宾结构和动补结构用离合词甚至短语的形式保留下来,让担心、鼓掌、散步、照相、费神、吃亏、看病、聊天、打针、服务、咳嗽、锻炼、考试、负责等这些常用动宾组合根据需要随时插入“什么冶、”一次冶、“点冶等成分,让租出、攻下、摇破、独唱、洗净、煮熟等动补组合处于短语状态,根据表达需要灵活地和其他语素结合:租进/入/掉、攻上/进/入、摇痛/醒/坏、独占/霸/创,这样就可以表达更丰富更生动的意义,甚至可以表达在词化词中难以表达的矛盾意义:洗脏(了)鞋、煮生(了)饭、腌淡(了)蛋。显然如果洗衣、煮食、腌鱼这样的词组彻底词化了,就”死掉冶了,就很难再表达上述的矛盾意义或其他意义。也就是说,如要表达其他各种意义,人们就不得不创造新的词语、短语或语法结构,显然这不是经济的做法。况且,由于汉语辨义的音节数有限和汉语词汇双音节模式,汉语能够创造新词的数量毕竟有限,因此尽量利用现有的短语通过拆分添加来表达更多的意义是语言表达的内在需要。这也是汉语中的动宾组合或动名组合之所以难以词化的真正原因。而且,双音动宾组合越是常用,越是可能以短语形式保留下来,成为离合词的可能性越大。

与动词性复合词相反,名词性复合词就少有这样的情况。首先,名词性复合词在句子中的作用和活跃程度远不如前者,两个经常共现的自由语素一旦合成,很少有需要临时拆分表示其他意义,因此词化的可能性就大(尽管如此,汉语的名词性复合词偶尔也有拆开使用的:拖鞋拖着一双破鞋、决议这是大伙决的议、专政让敌人专了我们的政、同学和他同过三年学、幽默能幽政府政客们一默才算有水平,但这里都转作动词用)。其次,尽管动词和名词是反映人类认知活动和社会活动最丰富的两个语言范畴,但相比较而言,名词更能对客观世界的经验和认知(如在科技、经济等领域)范畴化和概念化。也就是说,名词是自然语言表意系统中最基本的信息载体单位,是人类历史文化的“化石冶,名词变了,其承载的内容也就丧失了。如故事事故、会议议会、火柴柴火、语言言语,词语一颠倒,意义就变了。而动词词序变化,意义并不受到很大影响:欢喜喜欢、妒忌忌妒、问讯讯问、演讲讲演。第三,社会文明程度越高,科技经济越发达,名词性表达的使用频率和需要程度更大,而越是使用频率高,就越容易词化,这一点和动词性复合词恰好相反。第四,名词性复合词比起动词性复合词更易词化的另一个原因是前者大多是词法规则形成的,语素结合紧密,后者大多是句法结构形成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离合词基本上都是动词性复合词。如1.4.2提到的VS 型、OV 型、OVS 型都是名词性复合词。因此,如果我们把名词性复合词和动词性复合词作个比较,就会发现前者词化的绝对比例大大超过后者。这也和名词在整个词汇中的比例总是最高一致的。张韵斐(1987)统计英语名词占总量的73.6%,动词只占8.6%,汉语比例也差不多。

石毓智(2006:256)把汉语和英语中名词性复合词最丰富、动词性复合词最少看成是两种语言构词中的共同现象,并把它列为”我们尚没有解释的重要现象冶。实际上,从语言经济原则来解释是其中一个渠道。

英语复合词按语义可分透明(transparent)的和隐晦(opaque)的两种。前者如rail鄄way、fingerprint、ashtray、snowwhite、picture book、smoking car、girlfriend、bookshelf;后者如weather鄄beaten(久经风霜的)、house鄄mother (学生宿舍女管家)、high鄄born (出身高贵的)、clearway(超速公路)、full鄄length (未删节的)、telltale (搬弄是非的)、cross鄄question (追问)、point鄄and鄄shoot (傻瓜相机)、under鄄the鄄corner (秘密的)、hole鄄in鄄the鄄wall (街头取款机)。

我们可以注意到,透明复合词一般是向心复合词(endocentric compounds),即中心词素的意义一般是本义,如railway 是一种路,cathouse 是猫的屋。而隐晦复合词是外向复合词(exocentric compounds),构成的复合词没有中心词素,整个意义是不能简单从其构词成分中推导出来的,往往都已引申出比喻义。英语中这样的复合词很多,如形容词:stone鄄deaf(完全聋的)、sweet鄄tempered (性情温柔的)、open鄄handed (慷慨的)、fishwifely(粗野的)、lip service(口头上敷衍的);动词:blackmail(敲诈)、brainwash(实行头脑清洗)、browbeat (厉色威吓)、bedhop (随意换性伴侣);名词:pickpocket (小偷)、cutthroat(凶手)、blackleg(当工贼)、pigeonhole(文件分类)、deadline(最后期限)、couch鄄potato(终日看电视者)、mouse鄄potato (鼠标迷)、red tap (文牍主义)、egghead (知识分子)、bigwheel(要人)、greenhorn(新手)、shellback(老海员)、big potato(大人物)、feather鄄brain(健忘者)、nethead(网虫)、fat head(呆子)、accidhead(吸毒者)、skinhead(暴徒)。外向复合词还有一类是从短语动词(phrasal verb)转来的,如slipup(不幸事故)、upstart (暴发户)、take鄄away(外卖的)、in鄄your鄄face(厚颜无耻的)、go鄄between(媒人)、pick鄄me鄄up(刺激性的)。这些复合词的意义也难以从构词成分的字面意义上获得。

英语复合词还可按句法分成句法复合词(syntactic compounds)和非句法复合词(asyntactic compounds)两种。前者如blackboard(黑板)、earthquake(地震)、snake weed (蛇草)、service industry(服务性行业)、sunshine(阳光)、pump room(泵房)、它们都是按句法结构形成的。后者如:ice鄄breaker (a ship is able to break ice 破冰船)、tear鄄gas (something that is able to stimulate tears 催泪弹)、thought鄄reader (person who can read one蒺s mind 揣摩他人思想的人)、cat鄄green (green color like cat蒺s eyes 像猫一样绿)、weather鄄free(fly or navigate unrestricted by weather),table talk(talk during the dinner 餐桌漫谈)。这些复合词都不是按句法结构词化的。再如“home鄄made(a.家制的,本国制的)、book鄄learned(a.迷信书本的),将名词和过去分词放在一起;new鄄born (a.新生的)、deep鄄laid(a.处心积虑的),将形容词和过去分词放在一起,这些结构在一般的词组里是不允许的冶(汪榕培等,1997)。如果说汉语主要是以句法复合词为主,那么英语除了句法复合词以外,非句法复合词也有很大比例(详见6.3.1.3)。

英语复合词较之汉语复合词更容易词化。除了隐晦复合词和非句法复合词较多的因素,还有下面几个原因。

i)英语复合词主要是为了表达精简而浓缩信息形成的语言形式。Hatch &;Brown (1995)在解释为什么要构成复合词时说”Compounds are useful ways of condensing infor鄄mation冶。而汉语复合词除了语言简约的要求,更多是出自于双音化的语言形式要求(如道路、乡村等联合型复合词并没有简约什么),也就是说形式的需要,大于信息的需要。而为信息浓缩而产生的复合词,规约性和比喻性都较高。

ii)英语复合词构成成分结合度更紧。一般说来英语构词语素之间是不能插入任何词语甚至词素或词缀,如flowerpots,即使花很多也不能是flowerspots。adult day care(成人日托服务)三个词合成的复合词也高度词化了,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重音从第二个成分或第三个成分脱离也非常明显。有的复合词已彻底固化(entrenched)成一个单纯词。如because 就是由于by 和cause 经常搭配使用(由于+原因),最后在发音和拼写上起了变化,而彻底融合成一个语素词。再如stye(麦粒肿)是sty on eye 短语(sty“猪圈冶,sty on eye 即肮脏东西在眼睛里)经常搭配出现,而逐渐固化为一个单纯词。

iii)比喻性复合词的比例更大。张博(2005)对现代出版社的《朗文现代英汉双解词典》(词条部分1647页约55000词条)和商务印书馆修订本《现代汉语词典》(词条部分1689页约56000词条)各20页的复合词转喻情况调查(从两本词典第170页开始到第1521页为止,每隔150页抽取两页统计,即170-171页、320-321页、470-471页、620-621页、770-771页、920-921页、1070-1071页、1220-1221页、1370-1371页、1520-1521页,发现英语的复合词发生引申比喻比例要远远大于汉语复合词。

我们再以容易喻化的视觉、触觉和感觉三个方面的6个词所组成的复合词进行统计(英语用陆谷孙《英汉大词典》,汉语用《现代汉语词典》),结果如下:

单词white白red红soft软hard硬hot热cold冷

比喻352628272512462525141818

这里仅统计复合词,如把单纯词也统计进去情况就不一样。而且也仅统计静态词条,如从动态使用频率统计,情况又有不同。

因此,尽管英语复合词的比例不大,但喻化、词化复合词的比例要大于汉语喻化、词化复合词。当然词化对不同语言只是相对而言的,汉语某个意义,有时已词化为一个复合词,而英语要用分析性短语来表达。如来意(the purpose in coming)、眉批(notes and commentary at the top of a page)、傲视(look at with arrogance)、平视(look straightly and quietly)、骋目(look into the distance)、瞭望(look vigilantly from above into the dis鄄tance)。王文斌等(2004)认为”汉语中的’看爷类动词的词化度远远高于英语冶。

4.1.5借词

借词有两种基本方法:音译和意译。前者一般被认为综合表达,后者则是分析性的。由于通过音译词的词义和构词成分之间没有任何语义联系,也不遵守中心词原则,因此音译词是彻底词化词。汉语借词倾向于意译,倾向于充分利用汉字的表意功能,精心地选择语素,融入汉语的造词模式。如手机(mobile phone)、激光(laser)、踢踏舞(tittup)、蹦极跳(Bungee)、情人节(Valentine蒺s day)、千年虫(millennium bug)、自助餐(buffet)、超级市场(supermarket)。即使考虑到音的因素,也加进表示该词的类别或属性的范畴词,使所用的汉字做到音意兼备,纳入汉语典型的偏正结构:啤酒(beer)、艾滋病(AIDS)、桑拿浴(sauna)、黑客(hacker)、万维网(World Wide Web)。这些词的透明度高,分析性强。汉语借词中纯音译词很少,如沙发(sofa)、克隆(clone)、比基尼(bikini)、巧克力(chocolate)等。根据对《新词新语词典》和《现代汉语新词词典》的统计,外来词中的音译词不足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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