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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朋友情义薄云天,回归路百转

当年,王全父亲带着姐弟俩来台湾的时候,他们的叔叔一个人去了香港,这么些年,叔叔在香港做中药行生意,苦苦打拼,如今规模扩大,已成为香港屈指可数的中药行实业,叔叔与婶婶没有子嗣,叔叔写信过来,想请王鑫移居香港帮他管理药行,今后也好继承他的产业。

王全、王鑫姐弟计划将卢志云偷送到香港去。因为香港有叔叔的产业基础,不久王鑫迁移过去了,卢志云就有了依存之地。

1974年,王全、王鑫花钱暗中买通高雄港口的一个船员,想帮卢志云偷渡出海到香港去。事情本来安排得非常周密,不想卢志云在一件事后还弄不明白的小事上出了问题,偷渡计划失败,再次锒铛入狱。

王全姐弟将卢志云一直送到高雄,在将卢志云交到那位船员手上后,双方才分手。卢志云在那位船员的安排下,穿着船员服装,提着一个小手提包提前上船。那位船员将卢志云藏在一个他休息的小舱里,并嘱咐他,船未开,千万不要出舱,更不能随便走动,要是让船警发生了就前功尽弃,弄不好还要坐牢。

离开船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事不凑巧,卢志云发现手提包里的红腰带不见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记得头天晚上住在旅馆时,红腰带还在包里,他怀疑是在上船时弄掉了。他走出小舱,到船舷上去寻找,又不巧还真引起了船警的注意,船警将他带到审讯室询问,他牛头不对马嘴,什么也答不上来,这时轮船依然没开动,船警将他带下轮船。就这样,一个精心布置好的停渡行动就因为一条红腰带的神秘消失而败露。卢志云进了高雄监狱。

因为犯有前科,1875年10月,卢志云由高雄监狱转遣到台东东面30公里处的绿岛。

绿岛是台湾一个仅16平方公里的附属岛,又称火烧岛。历史上绿岛就是一个囚犯流放之地,1954年后的一段时间,台湾当局还将从韩国遣送到台湾的志愿军战俘中的部分“共党死硬分子”关押在这里。1970年至1972年,台湾当局对绿岛监狱进行了重建,此后绿岛成为移禁台湾各监狱最难管教,甚至无法管教的罪犯,属高度管理隔离监狱。这里的监狱分“绿岛国防监狱”和“绿岛管训队”,其中“绿岛国防监狱”就是专门关押政治重刑犯的地方,一旦被归入进去,几乎注定一辈子不能翻身。卢志云就在“绿岛国防监狱”。

让卢志云想不到的是,时小迁也到了这里,他是一年前从台南市转遣过来的。这次监狱邂逅,两人感到既意外又惊喜,他们心照不宣地想到,一定要逃出去,而且几乎同时认定对方就是自己的盟友。

无奈这里管理极为严格。狱警对犯人的管理基本上是打骂作风,但也有例外,如果有钱贿赂,犯人就可以取得一些特权,譬如狱警可以让你担任犯人中的小头目,你就可以过得轻松自由一些。

丁云新来到绿岛探望他。在短暂的十分钟见面时间里,丁云新在交谈中暗示他:想办法逃出去,他和王鑫一定会做好接应!

王鑫托丁云新带给卢志云的一大笔钱发挥了作用。卢志云拿出了一多半请监狱的管理人员吃喝,买好烟散给他们,不久他们让卢志云当上了犯人中的一个班长。班长管着二三十号人,经常受命参加修环岛公路、栽种甘蔗等生产劳动,当时绿岛上还大量引进生姜栽种。卢志云的主要职责是监管其他犯人劳动,自由度比较大。

1976年8月的一天,正是岛上收挖生姜的繁忙季节,天气预报说将有一场强台风袭击绿岛。卢志云将时小迁喊到海边一处断崖上说:“我算准了,这里夏季吹西南风,台风过后,海面上风浪虽大,却是流向台东方向,流速也非常大,等台风过去,咱们可冒险从这里偷渡过去。”

时小迁两腿都在打颤:“天啦!这么宽的海面,只怕游到中间就喂鲨鱼了。”

卢志云说:“你要怕死,那就在这个岛上呆一辈子吧!”

时小迁咬了咬牙说:“行,就按你说的干!跟着你卢二哥,刀山火海我也闯了!”

当晚,强台风登临绿岛,岛上树折房摧,公路崩塌,农田水冲。台风肆虐过后,狱犯们受命出去抢险救灾,卢志云与时小迁乘乱潜伏野外,夜里两人一人抱着一根木头,当作过峡木筏,顺着涨起来的潮水向台东方向拼命划去。

两人在海峡上折腾五六个小时后,天亮前终于踩到了对岸浅海滩。那时,两人已累得气若游丝,在附近树林子里找到一个僻静地,躺下来就呼呼大睡。他们太累了,睡了一天才醒来。趁着夜色,时小迁潜进附近鱼村,偷来两套男人的衣服,换掉身上的囚服。

如龙入大海,如虎归山林,两人终于自由了,特别对时小迁来说,远离了监狱的囿绊,无异于到了天堂,有钱尽管花,有美食饱口福,有华服身上穿。两人山一程,水一程,乘火车,坐汽车,一路向着台中方向赶去。到了台中,卢志云给王鑫打电话,很快联系上了。

为了安全起见,王鑫马上通过丁云新将两人转移至新竹蛰居。丁云新是新竹人,家里有很深的根基,他在新竹开了一家公司,事业顺畅而稳定,他早在新竹置办好两套比较隐秘的公寓。丁云新说:“眼下可以住着一套,另一套作为随时转移居住的备用。”丁云新嘱咐两人不要轻易出门,吃穿用一应物品都由他亲自送来。

这次偷渡,完全由丁云新负责。他与王鑫商量,将卢志云从新竹港口送出去,丁云新说他在新竹有可靠的朋友当船员。

在商谈到时小迁的去留问题时,时小迁说:“现在最关键问题,是要帮卢二哥出去。我的事大家别管,我出来了,全世界都能去的。”

王鑫、丁云新都不太放心,担心他会出什么事,节外生枝,而影响整个偷渡计划。卢志云向两位介绍说:“他可有能耐了,他是全台湾坐第一把交椅的老扒,警察轻易不会抓到他。”

在尚未离台的前夕,王全从台中赶过来,陪卢志云住下。在公寓里,两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整天黏在一起,俨然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王全心里极不塌实,担心他们今后没有机会呆在一起了,此时美好的一切到时也会烟云般消散。每天晚上,云雨欢爱过后,便是躺在他的怀里,默默流泪到天明。王全试探他说:“香港是个好地方,你过去后,哪儿也不要去,到时我会迁过去,咱俩再好好过完下半生。”

卢志云不敢承诺什么,只说:“要是那样,真是我的福分啊!”

丁云新联系上他在新竹的那位船员朋友,那位船员朋友说,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出大价钱,由他出面,买通船长、船警及船上其他几个关键人物。他说,把一个人弄出去,其实不是难事,他们的轮船,每年都会弄几个神秘人物出去或进来。这种事,船上的人见惯不怪,大家都心照不宣。关键是要部署周密,一是要足够的钱,该贿赂的贿赂,该打点都得打点,二是需要时间,将一个要出去的人安排好,快的要三个月,慢的需要半年。

不久,卢志云又被转移到另一套公寓里居住。在数月的等待中,王全多数时间都与卢志云在一起。

有一天,卢志云突然对王全提起那条红腰带神秘消失的事,王全这才弄明白上次卢志云偷渡失败的前因后果。她神情沮丧,为卢志云感到惋惜,随后安慰他说:“你放心,这次一定会成功。”

王全说:“那条红腰带你经常系在腰上,你却从来没给我提过,那是谁送给你的?它对你非常重要吗?”

卢志云说:“非常重要。那是我离开家要去朝鲜打仗前,母亲亲手给我缝制的。那上面绣有青龙和白虎,是保佑我打胜仗平安回归的意思,现在没了那条红腰带,回家了我真不知怎么跟母亲交代。”他神情黯然,伤心得快要哭了。

王全在床上非常主动,她说:“志云,咱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咱们这一别,不知今生能不能再相会,你走了,总得给我留下一点什么吧!”

卢志云说:“我有什么能留给你呢?”

王全说:“我想生不个你的孩子……”见卢志云脸色有变,她随即又笑着说:“我明白得很,我这是痴人说梦,我都快50岁的人了,怎么也不会怀上了。”

1977年5月,卢志云在王鑫、丁云新等江湖朋友的帮助下,乘海轮成功偷渡到香港。

卢志云暂时无身份证,但王鑫已迁移香港而且是叔叔中药实业公司的法定继承人,他将卢志云生活上的一切安排妥当,并向他允诺:“姐夫,你要哪天想工作了,就给我吱一声,叔叔的中药行要的是有才干的人。”

卢志云却不想在香港呆下去。过去在台湾,隔着一条海峡天堑和政治上的藩篱,现在到了香港,离祖国大陆只有一步之遥,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回大陆。在王鑫为他安排的地方好吃好喝住了一个月,他那从没安分过的心里已经长出了翅膀,恨不得立马飞回去。

一天,他偷偷跑到九龙火车站,买了一张火车票,坐上开往深圳的火车。到了罗湖桥,火车停下了,旅客全部下了车。这时他才弄明白,九龙到深圳的火车实际上只到罗湖桥,要从罗湖桥过深圳,要先后接受港方和中国出入境的检查,过境检查要同时拥有身份证和护照。卢志云却是一样也没有。

他在罗湖桥一直磨蹭到下午六点还不愿回转。傍晚时候,他依然在罗湖桥附近逡巡,看见一些打着赤脚、扛着锄头、挑着担子的当地农民在罗湖桥上来来去去,行动十分自由。他心里一亮,觉得可以乔装成农民混过罗湖桥去。他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换个日子便可依计而行。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罗湖桥回去的工夫,一幕他不愿看到的情景发生了:有一个看样子也是当地农民的人,大约也是混在农民队伍中从这边过去,不料荷枪实弹的警察有所觉察,在对他进行询问时,警察从他的口音中判断出他并非当地农民,便推攘他回去,他只稍作辩解,动作迟疑了点,另外几个警察就将他带上警车开走了。

在回香港岛的火车上,心情沮丧的他碰上了好久没见到的时小迁,他感到既突然又惊喜:“你不是在台湾吗,怎么来香港了?”

时小迁神秘地说:“我是专为你到香港来的。”

下了火车,时小迁将卢志云带到自己住的旅馆,告诉他说:“我估摸王鑫不会轻易让你回去,就从台湾来香港了,想最后帮你一把,实现你多年要回大陆的愿望。”

卢志云说:“我今天到罗湖桥看了,检查得很严,混过去的可能性很小。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怎么帮我过去?”

时小迁说:“从这里过去确实有些费劲。我想,咱们不走这条路,咱们从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也可以回去。”

时小迁说:“正好,我受同道朋友邀约,准备去泰国一趟,玩玩,看看。你先跟我去泰国,到了泰国可以从缅甸到中国的云南,然后你就可以很快回家了。”

卢志云问:“这条路真可以回去吗?是不是太远了。”

时小迁说:“条条道路通罗马,你只要回去,从哪儿都可以的。有我在,包你没问题。”

时小迁要了一张卢志云新近的照片,给他弄来个盖有伪造钢印的新加坡护照。第三天晚上,两人又见面了,时小迁说次日就可以启程,机票、钱什么的,他都准备好了。

卢志云忐忑不安地说:“王鑫把我看成他姐夫,我走了,不跟他说一声,有些不地道。要说,又怕走不脱。你说怎么办?我该给他一个什么交代?”

时小迁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男子汉大丈夫,做大事一定要果决些,你要是这么优柔寡断,那你就干脆呆在香港别回去了。”

时小迁这么一说,卢志云流下了泪水:“也是!我从1953年10月像被贩卖一样来到台湾,到如今已整整24年了。24年来,我遭受的所有磨难都是因为我要回大陆造成的,我也无时不刻不想着回去,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听你的。小迁呀小迁,你要是能帮我过这个坎,让我回到老家去,回到母亲身边,我一辈子都记住你的大恩大德!”说着话,他不自觉地给时小迁跪下了。

时小迁赶紧将他扶起来,说:“卢二哥,我特别敬重你的为人,我们是共过患难割头不换的朋友兄弟,你怎能这样呢?”

在王鑫没有一点觉察的情况下,卢志云与时小迁乘飞机到了泰国。后来,他们来到泰国西北靠近缅甸的一个边界小县湄艾,找了个旅馆住下。晚上,时小迁说:“卢二哥,现在过泰国到缅甸,再往中国云南的景洪去,就是步行,也只十几天的路程了,明天咱们便分手吧!”

卢志云心里舍不下时小迁,不免有些难过。

时小迁笑道:“明天就要分手了,也该是向你言明原委的时候了。我此行送你回大陆,完全是受了王全的委派,现在我的任务快要完成了,遵人嘱托,可以向你透底了。”

时小迁从身上摸出一件物价来交给卢志云,原来是那条神秘消失了的红腰带和一封信。信是王全写的。

信上写着——

志云:

首先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件事,你母亲留给你的这条红腰带是我拿了。那次送你去高雄,在上船的头天晚上,我无意中发现你手提包里放着那条红腰带,想到你要永远离开台湾了,想起我们不是夫妻却胜过夫妻的往事,我心里凄苦如黄连,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就想将这条红腰带留下来,作为今后岁月里的一个念想和情感的寄托。所以趁你上厕所的工夫,我取出那条红腰带藏到自己身上。要不是后来在新竹你提起红腰带,我真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因为我拿了红腰带,造成了你不能顺利地离开台湾,坐牢受了许多苦,要不是你逃出来,你就成了终身囚徒。是我对不住你,为此我非常非常惭愧,我让小迁弟还给你,并委托他送你顺利回家,就是想弥补我对你的过失。

本来,我与王鑫商量,将你送到香港后,就让你在那里安居,今后,我也迁移到香港,我们好白头偕老,过完我们的下半生。可是我想到因为我拿了红腰带给你带来的不幸和身心损害,想到你时刻都在牵念你孤苦伶仃的老母亲,我一下子就改变了注意,我想帮你完完整整地回到老家去,因为你不属于我,你是属于你的母亲的。为了不让王鑫晓得我的意图而阻止你回家,于是我暗中求小迁弟帮我这个忙,绕一个大圈子送你回去。

志云,我们这一别,可能以后就是相离天涯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相见。但请你记住,有一个叫王全的女人,曾经是你的真心爱人。

我相信,港、澳、台与大陆的政治藩篱总有一天会解禁甚至拆除的,我们这些流离失所的游子们一定会畅通无阻地回大陆省亲。到那时,我和王鑫会回来看你的。说不定在不久的哪一天,我们又会团圆,又可以成为一家人。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再见了,志云!

祝福你和你的母亲!

深深爱着你的王全

卢志云这才完全明白,时小迁此行陪他辗转泰国,送他回家,完全是王全一手安排的。

卢志云的泪水下雨似地哗哗落下来,他泣不成声,心里已经难过得不行了,没想到,随后时小迁还雪上加霜,又向他透露了一件事。

王全要时小迁转告卢志云一句话: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而这件事,连王鑫都不晓得。

卢志云终于号啕大哭起来,哭得地动山摇、山呼海啸。哭了一阵,几乎没有任何过渡,突然就嘎然而止,他跳起来一把薅住时小迁的衣领,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时小迁呀时小迁,你说你还是我的兄弟朋友呢!为什么不早给我说?你这是陷我不仁不义呀!”

时小迁说:“卢二哥,你好失态,你知道不知道?放开我,放开我,我大老远地跑到这个鬼地方,还不是为你能够回去,你竟这样对我?”

卢志云放开时小迁,他觉得有些羞愧,然后又突然不容商量地一把抱住时小迁痛哭起来。

时小迁对他说:“王全是完全为你考虑,她是怕你割舍不下,所以才出此下策,我也才陪你走到泰国来。你要理解别人的良苦用心呀,我的卢二哥。”

卢志云呜咽着说:“我知道她的好意,可是我怎么对得住她呢?她怀了我的孩子呀!”

时小迁说:“你既然觉得对不住王全,那好,那你就掂量掂量,一头是王全,一头是你的老家是你母亲,孰轻孰重,你考虑好——你要是觉得王全重要,你明天就跟我回去,你要是觉得回家为老母养老送终重要,你明天就回中国去。我这话虽然不近人情,但却是事实,你只能二者选其一。”

卢志云又哭起来,他抱住时小迁,不停地捶打着他,可怜时小迁,不仅要遭他拳头上的作弄,身上还糊满了他的鼻涕、泪水和口水卢志云坐起来,哭声突然停止了。他痴愣愣想了一会,最后,下了决心地说:“再往前进一步,我就可以回去了,我没选择的余地,没了退步路,只好对不住王全了。”

停了停他又说:“我回老家后,后半生我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侍奉老娘,为老娘养老送终。再就是我要等待,等到能与王全团圆的那一天。”

时小迁一直将卢志云送到泰缅边境上才分手。此后,卢志云再也没见过他。

按时小迁为他设计的路线,卢志云向着中国云南省的边境小县孟连赶过去,即便步行,也不过十来天,他就可以回到祖国怀抱了。可俗话说“智者千虑,必要一失”;也或许,老天在他回到家大功告成之时,故意要给他出个小插曲吧。就在他刚跨上缅甸领土时,却被缅甸的警察当作非法入境的特务抓了起来,最终缅甸地方法院判他坐了半年监牢。

卢志云数次入监牢,坐牢他不怕,他怕的是未来没有希望,不能回家。在缅甸坐牢,他坐得心安理得,因为半年获释后,他就可以回祖国了。

可是,他好不容易在大牢里度过六个月,将要刑满获释时,缅甸警方却要将他遣送回台湾!

万般无奈之下,卢志云给缅甸警察跪下来了。在巨济岛战俘营时,他学过一点简单的英语口语,他用生硬的英语口语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意愿,如果将他的话概括起来,有这两层意思:

一、我从台湾经香港辗转到泰国再到你们缅甸,就是为着回到中国去。我是中国人,我的家在湖南;二、请放我一条生路。你们若是将我遣送回台湾,我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样诚恳的话,终于打动了缅甸警察。他们在如何处理卢志云的问题上,反复权衡:缅甸与中国1950年就建立了外交关系,算得上友好邻邦,而台湾却是被联合国赶出席位一直不愿承认能够称其为一个国家的,实际上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缅甸与台湾又没有一点外交基础。因此,缅甸警方觉得应该将法律之外的情感因素偏向中国大陆,最终他们决定:对卢志云来个睁着眼闭只眼,放他走路。缅甸警方怕他路上出意外,还给他开了个路卡通行证。

1978年农历二月的最后一天,卢志云终于来到缅中边界上,确切地点是在缅甸邦桑县与中国孟连县交界一个山坳里。最显着的标志就是那块一人多高的界碑,一边刻写着中缅两种文字的“缅甸”二字,一边同样刻写着中缅两种文字是的“中国”二字。卢志云来到刻写着“中国”二字的那面,百感交集,心潮澎湃。他蹲下身子,抱着界碑泣不成声。他不断用脸摩挲着界碑上的“中国”二字,大声喊着:“中国,中国,我的祖国,我终于回到了你的怀抱!”

泪眼朦胧中,他过去27年里所经历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从头至尾放过一遍:过鸭绿江、送枪支弹药时找到王长河、加入志愿军冲锋陷阵,然后就是被美军俘虏、在战俘营与爱国难友们抱成团和变节分子斗争、1953年8月被遣送去台湾,然后就是在金门岛上当兵、被送至台中精神病院、当锅炉工时认识王全、在台南偷渡被骗后坐牢,王全保释他出狱后帮王全对付黄龙帮的挑衅生事、去台北看望陈东博并帮王全处理陈东博的后事,后来是帮王全打理湖湘饭庄、在高雄偷渡未遂又被送到绿岛坐牢、从绿岛越狱后在新竹与王全相聚、偷渡香港后再辗转到泰国缅甸……卢志云的情感潮水终于决出了堤坝,忍不住抱住界碑号啕大哭起来。他在界碑边逗留了好久,驻守边防的解放军来到他身边,询问他是谁?是想偷越出境还是非法入境?

看见解放军,卢志云像看见自家亲人一样,他对他们说:“我是从台湾辗转至香港,再到泰国、缅甸,才回到祖国的。1951年我曾入朝抗击美国鬼子侵略,不幸被俘,后来被遣送到台湾,27年了,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要回来,今天终于回来了……”

他这些话,边防兵们虽然拿不定是真是假,但他说得情真意切,声情并茂,解放军便将他带到边防哨所,为他安排了吃住,哨所上面的首长接到报告,过来看他时又仔细询问他一遍,他将自己的经历详尽地说了,首长认为他所说属实,不仅同情他,而且为他的勇敢和执着所感动。次日,边防部队派人派车将他送到景洪地区民政局。

民政局热情接待了他,为了让他尽快回家,特意给了他70元人民币作为回湖南的路费,并派人将他送至昆明火车站。

来到昆明火车站,他原计划乘火车到湖南长沙的,再从长沙坐汽车到他老家溆浦县。他到售票窗口一问,才知道,祖国的铁路站线,已经通到了他的老家溆浦县。家乡变化如此之大,他有说不出的高兴。

尾声

1978年清明节这天,卢志云终于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溆浦县陈家院子!

这天上午,在陈家院子那幢当年王长河带领战士们修建的木房子里,年近古稀的卢志云母亲,手拿香纸,蹒跚地来到堂屋的灵龛前燃香烧纸……此时,从陈家院子外边走来一位四十五六岁的男人,他满身征尘,满脸倦怠,在短暂的踌躇顾盼之后,他看见自家大门敞开着,便急冲冲地走过去。

可在他快要跨到门槛边的当儿,他突然注意到门楣上挂着的一块一尺见方的匾牌,上面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光荣烈属”。他愣愣地站住了。然后,他再向堂屋里望去,只见一个老太婆正对着神龛祭拜,神龛下面正燃着香,神龛的阁子里插着两块分别写着“子和”与“志云”字样的灵牌。

卢志云认出来了,那烧香的老人正是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母亲。那么这门楣上的匾牌和神龛上写有“志云”的灵牌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有些糊涂了。

卢母专心致志地祭拜,嘴里说着每年此时都要说的话:“子和呀,志云呀,我给你们爷俩送钱来了!你们在阴间好好过吧!”声音不大,站在外面却听得真切。

卢志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母亲祭奠的是继父和他啊。也就是说,家乡人和母亲一直认为自己早已在朝鲜战场上光荣牺牲了。卢志云想:我成了烈士,事实上我却活着,我是一位“活着的烈士”!

卢志云百感交集,一时间惊喜、伤心、凄怆、悲愤等各种滋味杂烩着一起涌上心头,不禁鼻子一酸,跨过门槛,紧走几步,大喊一声:“娘——不孝儿志云回来了!”然后倾金山,倒玉柱,一下子跪倒在母亲面前,放声痛哭起来。

母亲被突然冒出的这个人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菩萨显灵了,让儿子从地下冒出来与他来见面。思念了儿子多年的母亲这时竟然也变得灵魂出窍,仿佛心灵与异度空间相连接。她站起来,走到儿子面前,摩挲着儿子已然显得苍老憔悴的脸庞,说:“志云啊,你终于愿意回来看看娘了!你在那边还好吗?这么些年,你都在干什么?娘每年这个日子都给你和你爹烧纸钱,你都收到了吗?……”

卢志云见母亲将自己当成了孤魂野鬼,心里就像一把刀剜着似的难受,禁不住声泪俱下:“娘,我不是鬼,我真的是你儿子!志云活着回来了!”

母亲也哭了:“孩子,你就别哄娘高兴了,人死不能复生啊。”

卢志云跪着,将腰上的那根红腰带解下来递给母亲:“娘,我真的没死,我回来了,你看这个,这是当年儿子出征时你亲手系在儿子腰上的呀……”

母亲接过腰带一看,真是那条她亲手缝制的腰带,腰带虽然被汗渍与岁月浸染得老旧了,颜色变得深沉了,但一点都没破损,腰带两头有她用心绣上去的青龙和白虎图样,而且还是那样鲜活。

母亲终于相信她的儿子回来了,顿时发出一声能穿透上苍和大地的尖细惊叫:“儿啊,你真的回来了!……”

卢志云泪如雨下。

还是尾声

这个故事离奇得有些不真实。今天看来,它似乎就是个天外故事。但实实在在,它实有其人实有其事。也许,有人不太相信生活中曾经有这么一个人,而且他现在还活着,就像对他的传奇经历表示出种种疑惑一样,以为完全是笔者闭门造车杜撰捏造所为。

这也是情理中的事。当今世界,和平发展,文化多元,求同存异,谋求共赢,秩序更宽松了,各种禁忌解除了,国与国、地区与地区、人与人之间的藩篱也少而又少了。这就是当今世界的魅力,也是缺陷,凡事多了友好却少了笃信,多了尊重却少了敬畏。去年,航天科学家钱学森逝世,媒体上说上世纪50年代他历尽艰辛,冲破美国人若干年的监禁才回到祖国,更年轻的一代觉得似乎就是天方夜谭。

卢志云回到老家后,一直单身且从未离开过湘西。这其中最大的原因,他一直陪伴着他的母亲。卢志云回家后,捡起小时候继父的行当,成了一个乡村郎中,为乡民们治跌打损失,有时也治蛇伤,他尤其擅长接骨术,曾有好多年,被县中医院聘请为骨科病室的主治医师,他当郎中的收入足够让他与母亲过得宽裕。他的母亲活到前两年才过世,终年98岁。20多年来,两岸三地同胞可以自由往来后,他年轻时在台、港的故交也曾邀请他过去走一走,他总是以“老母在,不远游”的理由婉拒了。

也或许,那曾是他刻骨铭心的伤痛之地,他永远也不愿回去看上一眼了。

我很早就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和他的传奇,直到2008年12月才前往离我生活的张家界市不远的怀化溆浦县造访这位老人。老人用三天时间讲述了他的故事,可是对某些人事却讳莫如深,譬如对自己终生未娶,对故事中的王长河、王全等人总是不愿提及。而这些,都是在我走访了几位熟悉他的人,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后,根据想象写进故事的。

关于王长河。

据说在朝鲜战争结束后的1953年9月,他穿着摘了领章帽徽的军装,一跛一瘸地来到陈家院子,他曾带领战士们亲手修建的那幢木房子前——他的左脚掌没了,但能行走——他与站在大门口每天盼望儿子归来的卢母相互凝视好久,然后扑倒在卢母面前:“娘啊,您的儿子回来了!”

卢母抱着他哭道:“孩子,你是长河,你不是我儿啊!”

王长河道:“娘啊,志云牺牲了,今后我就是您儿,我要侍奉行孝您到老!”

那时王长河已办了复员,并要求南下工作,组织上安排他在溆浦县公安局任职,此后他从副局长而局长而局工会主席一直干到退休。

王长河终身未娶。

据了解内情的老人说,他是在战场上冰天雪地里被冻坏了男人的根本而不能行男女之事,又说他完全是为了回报卢志云对他的救命之恩,而要全心全意侍奉卢母才放弃了娶妻念头一辈子独身的。两种说法似是而非现在已无法考究,但他复员后就在溆浦县工作并将卢母接到县城跟他生活在一起却是事实。

王长河1995年先卢母逝世,享年76岁,死后就葬在溆浦县烈士陵园。

卢母一直对人骄傲的说,她这一生有两个儿子。

关于王全。

这个女人谁也没见过。但据说她一直未嫁,她是从湘西迁移过去的台湾人,却常去香港客居。又说香港有个叫王鑫的老先生曾好几次邀请卢志云母子去香港旅居,本意是为了让卢志云与王全能够在有生之年团聚或破镜重圆,但都被卢志云婉拒了。王全生有一子,叫王攀桂,在卢母90大寿那年,曾由王鑫先生领着来到陈家院子认祖归宗,从此改姓卢,卢母终于得以慰藉,卢志云后继有人了。卢母去世那年,卢攀桂还专程从台湾赶来陈家院子为奶奶送终。

以上道听途说之事,让我确信,我已触摸到另外两个掩隐在岁月深处的庞大故事的触须,可我却缺乏写好它们的信心。写作卢志云故事的过程让我明白,生活的内幕远比故事真实而深刻,生活本身远比想象虚构更丰富也更富传奇。

老实说,花了三个月时间写完卢志云的故事,我心里就因为缺乏自信而变得惴惴不安。采访完卢老先生,他一再叮嘱我,故事写好后一定要拿回去让他看看。挨了几个月时间,到了2009年8月中旬,我才赶去溆浦县,将打印好的故事稿本送给他阅读。在我到溆浦县两天后的夜里,卢老先生来到我住的县招待所,见他心情沉重,两眼圈红肿如球,明显是伤心难过过,我问他故事看完了没有,他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抽烟。

后来,他才说:“你写得又好又不好。”

他解释说:“事倒是我的事,可就是人不对。我不叫卢志云,卢志云是谁?也没个王全、王长河、陈东博,他们又是谁?你尽弄得张冠李戴,移花接木。”

我有点愧疚,只好向他解释:“我是写小说,小说和真实的生活有很大的差别呢。”

看他不作声,我又说:“谁是谁不重要。是谁都一样。”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不一样的。不是那个年代的人,没有我那种经历的人,就会不一样。”

接下来,不知是我还是他,无意中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我和他都有心无肠地盯着电视屏幕,谁也不知道怎样将话题继续下去。

然而,两三分钟后,电视上就播出了来自台湾的新闻报道。

那些天,强台风袭击台湾高雄县,甲仙乡小林村数百人遭泥石流掩埋而存活者无家可归,小林村因而牵动了台湾本岛及大陆各地献爱心捐款捐物的人们。那段日子,各种捐助活动如火如荼,电视上每天都有这样的新闻。

也许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这时电视屏幕上突然就闪出台中市一个穿着整齐、看样子养尊处优的老太太。她正接受访问。

她手拿一大把钞票,泪水流满脸颊,哽咽着嗓子说:“惨啊!小林村太惨了!我对儿子说,我要捐钱,还要去小林村看望他们。可儿子劝我不要去,去了就给救援工作添乱……”

她边说边摇头边流泪,她身后走来一位30岁左右的年轻人说:“妈妈,您别说了!”然后将她搀扶着站到一边去。

那老太太接受访问的细枝末节都没逃过我和卢老先生的眼睛。那一刻,我注意到,卢老先生紧盯住电视上的老太太,身子前倾,两眼通红得快要冒出血泪来,样子明显有些失常。当老太太被儿子搀扶到一边去后,卢老先生颓唐地,似乎是喘着气说:“就是他们,我看见他们了。”

我问他:“你看见谁了?是那老太太和她儿子吗?”

卢老先生已是老泪纵横,他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情绪,终于孩子般地放声恸哭起来:“还有谁呀!那个年轻人就是我儿子,那老太太是……,哎,不说了,不跟你说了,你不懂的,你根本不懂得我的内心……”

卢老先生随即向我告辞,说时间不早了,他得早点回去休息。我将他送出招待所时,他又说他想去趟台湾,明天就去旅行社联系出行事宜。

我既惊讶又兴奋,彻夜难眠。

我坚信,那老太太一定是我故事中的王全,那年轻人,也一定是卢攀桂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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