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高和大家的看法一样，都觉得樊高娃的事肯定是程士友搞下的鬼。在警察带樊高娃走的时候，程士友刚想溜，手腕即被李应高一把抓住，像一把钳子般让他动弹不得。程士友没有出声，索性返身进了雅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没等李应高来问话，程士友就说：“你们不要怀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在门房值班呢，他们来了只说找樊厂长有急事，我还以为又是你们的哪个战友转业到公安了，谁能料到他们是来铐人的？你们要想弄明白要去捞人，赶快到公安局找人去吧，不要瞎耽误了工夫……”
程士友没有说完李应高就挥挥手让他走了。程士友满脸真诚，他显然没有撒谎。这酒是喝不成了。周志凌当即对大家分了工：冯克州负责找辆车，和李应高润娃一起回金银滩，看看家里有没有发生事情；余青留守服装厂，保证厂子正常运转；周志凌张红叶抓紧托人到公安局打听消息。
林知雨一听没自己什么事，忙说：“我呢？”
周志凌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说：“那你也跟我走吧。”
李应高冯克州带着三个女人走后，周志凌叫住林知雨余青，压低嗓门说：“其实最重要任务是在你们头上。以我的判断，樊高娃出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谢广沐，只有他们两个有过大的经济往来。你两口子赶快到姐夫家去，看看谢广沐还在不在。家里不在就往县上跑，一定要搞明白人是不是已经被秘密抓起来了。如果人还在，知雨就悄悄地把事情告诉他，让他有个防备。”
林知雨点着头说：“你的判断对着哩，我们马上去。”
林知雨叹了口气又说：“姐夫肯定不在家，要在也在县上哩。既然重点在这里，你刚才就应该安排冯克州的车跟我走，县上比金银滩还远呢。”
周志凌拍了拍林知雨的肩膀，把嘴凑到他的耳朵上悄悄说：“那几个人恨不得谢广沐永远坐牢呢，这你还不清楚？”又提高嗓门说：“去县上是柏油路，金银滩是石子路，你就骑车子去吧。”
第二天上午，各路情况汇总过来，却都是一切正常。谢广沐好好的当着他的副县长，金银滩家里稳稳妥妥，厂子里也没人来打扰。公安那边，托的人带出来的车轱辘话和没说一样，他们说：“管案子的人说了，这事要没他的事就啥事没有，他要有事那也不是个小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安心等着就是，不要没事找事……”
大家都被说得一头雾水，又不敢继续托人到公安去打听，只好各就各位先干自己的事。李应高眼看到了该去呼噜斯太发车皮的日子，要走又不放心樊高娃的事，不走又等不来个消息。于是在临去呼噜斯太之前一个人去了金银滩。
李应高在金银滩的房子属于农场集体，他和王一莲结婚之后就被收了回去。樊高娃和牛德善是自己盖的房子，被翠萍嫂子照看得院子整整齐齐屋里光光亮亮。应高和翠萍嫂家长里短拉了一河滩的话，安慰她把心放宽，等有了消息再想办法。翠萍说高娃是个精细的人，他做事她放心着哩。翠萍又说：“要是知道公安具体办案的人，哪怕送送礼知道个事情大小也行。现在的公安是攥住拳头让人猜哩，谁能猜出来手心里到底攥的是个什么东西。”
李应高叹口气说：“公安那里不是没找人，是没找来真话。再说，就是吐个口风出来，我们也不好送礼喀。送东西礼太轻办不了事，送钱人家也不一定收……”
翠萍说：“要是早几天出这事也好办，我有个元宝圪旦送人最好了。可惜前几天村里要重划宅基地，我把它送给村长了。”
李应高问：“你哪弄了个这东西？不要是假的送了人还会坏事哩。现在老家的假银圆假元宝到处泛滥哩。”
翠萍说：“东西真真的，是高娃从草地那边买来的，上面还有字呢，不是老家那种假的铅圪旦……”
两个人正东一句西一句扯着闲话，院门一响，走进来的竟是他们日思夜想的樊高娃！
李应高一蹦站起扑出门外，在院子当中紧紧和樊高娃抱在一起，接着翠萍也磕磕绊绊跟了出来。应高和翠萍浑身上下打量着樊高娃看，虽然人是十分疲倦了，但精神似乎并没垮下，也没看出受过大折磨。最明显的只有那身挺像样的西装变得皱皱巴巴，把人变得看上去有点邋遢。翠萍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就什么也没说忙去捅炉子做饭。应高把他扶上炕，帮着把两只皮鞋脱下扔在地上，也没有重新倒水，顺手端起自己喝过的水杯递了过去，樊高娃一饮而尽。
应高接过空杯把水添上搁在一边，这才急切地问道：“没事吧？”
翠萍忙停下手中的活儿竖起耳朵来听。
樊高娃长吁一口气说：“没事！”
翠萍又往跟前凑了凑问：“一点事都没有？”
樊高娃说：“真的没事，有事还能这么快就回来？你放心做饭吧。”
翠萍便欢天喜地做饭去了。应高也松了一口气，脱掉鞋上了炕，和樊高娃一起靠在一摞被子上。趁着翠萍去伙房做饭的工夫，应高低声问：“到底啥事？”
樊高娃说：“确实没事。”
李应高长叹一口气说：“没事就好啊！现在的公安就会没事找事。就说我那年在老家吧，本来是一件见义勇为的事情，不问青红皂白就给关起来了。要没那次的事，我去年就该大学毕业了，也就没今年的这个错误，现在也不至于在山里当炭猫子。”
樊高娃端起水杯又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咂咂嘴若有所思地说：“任何事情都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你那年不被公安关起来，能顺利考上大学，公安关你就是坏事情。假如公安没关你而你也没考上大学，说不定你会失去信心出现连续考不中的情况，这样的话那年关你就变成了好事情。就是你没有领到毕业证书上山当炭猫子，那也未必就是坏事，起码这半年来你赚了一个优秀工人半辈子的工资，经济实力先上去了……”
李应高摇了摇头说：“当个煤贩子除了拉关系钻国家计划的空子，没有一点知识含量和技术含量，整天当炭猫子黑不溜秋的，再有钱也没人看得起。我上大学学了四年电，今生不去搞电，真是很不甘心。”
樊高娃笑着说：“那你先好好赚钱，当个最大的煤贩子老板，到时咱俩合伙承包个发电厂，不怕你的知识没地方用。”
李应高神秘地一笑说：“你承包了一个二三十人的裁缝店都不是爆炸就是关押的，一个电厂上千号人，你承包了还不得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樊高娃也做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难道你认准爆炸和关押就是坏事情？”
李应高一听这话，忙凑过去问：“看来真没大事了？我明天就要上贺兰山进呼噜斯太去发煤，你快告诉我，让我住在山上也安心一些。”
樊高娃很自信地说：“放你的七十二个心，我、没、事！你要是住在呼噜斯太无聊，过几天我上来陪陪你也行，到时你想聊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就看你欢迎不欢迎……”
李应高一跳下了炕，“啪”地一个立正：“我在呼噜斯太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