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百货大楼，润娃的手再也不敢松开。这间房子真是太大了，比家里院子和畔加在一起都大。房子里到处是货物和人。润娃害怕一松手会在这光亮的地上滑一跤，又担心手一松牛德善会从人群中消失。润娃被牛德善牵着，小心翼翼地从一排排柜台前走过，柜台里花花绿绿的商品馋得她一口一口咽唾沫。
终于在大楼第三层找到了卖棉袄的地方。各种款式的棉袄琳琅满目，牛德善指哪件，润娃用手摸哪件。摸到最后，润娃的手停在一件水红呢子大衣上不动了。
润娃说：“德善哥哥，我要买这个大衣！”
牛德善说：“你棉袄紧得穿不上，得换一件。买了大衣拿啥买棉袄？”
润娃说：“棉袄不买了。等到了部队我想办法拆开往松放一放，能凑合穿上就行了。我最缺的是大衣。这一路坐车到银川，我一直穿你的军大衣。太重不说，赶明儿到了呼噜斯太我还穿军大衣你们部队的人会笑话的。”
牛德善一想还真是这样，高兴的笑着说：“你小娃娃家想的还蛮周全！”
润娃脸一红说：“还小娃娃呢？早被你做成婆姨了。”
穿上一试，果然合身。牛德善去交钱，营业员说还要五尺布票。牛德善对润娃说了，润娃说她正好拿着一丈布票。
牛德善高兴地说：“快拿出来我去交。”
润娃却说：“坏了，我这会儿拿不出来。”
牛德善说：“为啥？”
润娃说：“我装在肚兜里面了。袄袖子太紧，我胳膊弯不过来。得脱了棉袄才能掏出来。”
牛德善说：“我来掏吧。”
说着话就把手伸到润娃胸前。润娃狠狠一巴掌打掉牛德善的手：“这么多人你把手往人家怀里入，你也不害臊？走，找个背人的地方掏。”
到楼梯转弯处，瞧瞧上下没人，润娃忙把胸前的纽扣解开一颗。牛德善把手伸了进去。
牛德善没找到肚兜的开口，却一把抓住了润娃绵软光滑的奶子。润娃被凉得“哎哟！”叫出了声。
楼梯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伙人。润娃一声叫，人们立即围了过来。人们看到，牛德善的大手还没从润娃窄小的棉袄里抽缩回来。
“当兵的耍流氓了！”
牛德善被这一声喊吓得一哆嗦。紧接着两条胳膊被扭向后背，狗皮帽子被人一巴掌打在地上，一只大手揪住了他的头发……
润娃吓得缩在墙角发抖，两只惊恐的眼睛望着愤怒的人们，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樊润娃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突然间就对牛德善下了手。她以前还没听说过“流氓”这个词，更不明白牛德善与流氓有什么关系……
“把他送派出所去！”
“让他上军事法庭，让他再耍流氓！”
“带上小姑娘，让她作证。”
“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共场所耍流氓。问问小姑娘，他摸哪儿了？”
“手伸进去摸奶子了！我都看见了，他赖不掉的。送他去，我敢作证！”……
润娃豁然明白了！
樊润娃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扑冲上去，双手抓住揪着牛德善头发的那只手狠狠地一口咬去！那个人疼得大叫一声！
所有扭着牛德善的手都松开了……
润娃拉一把牛德善，自己挡在了他的面前。她对着人们大喊：你们凭什么欺负我男人？凭什么把他往派出所法庭送？我男人犯什么法了？
“他耍流氓！他摸你奶子了……”被咬的那人甩着手说。
润娃说：“我是他婆姨。他摸自己婆姨也犯法？”
“你这么小你是他婆姨谁信？你不要怕他报复就说他是你男人。我们给你作主，就告他流氓罪！”这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似乎考虑的更周全一点。
“我都二十岁了。我们刚结的婚。”润娃撒谎说。
“算了，别管了，人家真是两口子。”
“这女孩结婚也忒早了点。”
“走吧，真的是误会了。”
人们正要散去，有人突然说：“不对！她刚才都吓得叫起来了！是两口子还吓得叫吗？肯定是当兵的逼的！”
润娃看到刚要散去的人们又重新围过来，一时着急竟脱口说道：“我不是吓的。我那是舒服的叫哩！舒服了也想叫，你懂不懂……”
“哗——”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那人被问得满脸通红赶忙溜了……
润娃捡起帽子给牛德善戴在头上，拉着他正要走，却听见谁叫了一声：“是德善啊？”
站在牛德善面前的是第一个泊靠在银川的陕北汉子林知雨。
林知雨一身便装，挽着一位女子站在牛德善面前。林知雨盯着牛德善，一脸坏笑地说：“德善你跑哪骚情哩，让人家抓住现行了？”
牛德善一脸茫然问道：“你这是……”
林知雨说：“复员了呗！这是我对象余青。”
牛德善“哦”了一声，忙把润娃推一把说：“我的……婆姨，润娃。樊新庄樊润娃。”
林知雨问：“结了？”
牛德善说：“还没……没……反正都一样。”
林知雨又一笑说：“牛司务长敬业啊，肯定做成熟饭了呗！买啥来了？走，咱们一起去看吧。”
林知雨回头招呼余青，余青早已拉着润娃的手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了。
四个人最后啥都没买就回到了余青家。
吃过晚饭，余青和林知雨嘀咕了半天，硬要把润娃留下来陪她住，让林知雨和牛德善去旅馆。牛德善润娃不好说啥，只好听了余青的安排。
两个男人一走，姐妹俩就喋喋不休唠开家常。余青夸润娃长得漂亮，润娃说余青打扮的洋气。说着说着又扯到下午在百货大楼的事。
余青问润娃：“我听知雨说你们老家封建的很，两口子上街都不敢一道走路的。今天你们怎么这么开放？”
润娃说：“哪是开放啊，他帮我掏布票掏错地方了。”
余青说：“错也不至于摸上啊？肯定是故意的。他可够没出息了。”
润娃一听急忙分辩：“他不是没出息，是太容易掏错了。不信你看！”润娃三下五除二把棉袄脱下扔在床上，拽着身上的红肚兜让余青看。
余青一下子愣住了。余青看见润娃的棉袄里没穿任何东西，只有一个鲜红的肚兜儿。两只雪白的乳桃含在红肚兜边上，颤颤地挺着。
余青问：“你没戴胸罩吗？”
润娃说：“什么胸罩？”
余青说：“就是奶罩呀！奶罩你都不懂？”
润娃红着脸说：“我嫂子没说过。”
余青说：“这还得问嫂子？朋友同学互相一交流啥都知道了。”
润娃说：“我那些同学还都是娃娃哩。”
余青问：“你嫂子也没戴？”
润娃说：“不知道，我没见过的。”
余青索性脱了毛衣衬衣给她看：“就是这个东西，你没见过？”
润娃瞅了半天，老老实实回答：“我没见过。不过，这像两张水饺壳子似的，一点不如我的红肚兜好看！”
余青叹一口气说：“这是护乳房的，你那是护肚子的，两码事。再说，你穿个红肚兜到了部队怎么见人？”
润娃吃惊地说：“我穿了是给自己男人看的。部队上除了他谁还能看？”
余青说：“你不要洗澡吗？一大屋子女人在一起脱衣服，人家都戴了胸罩，你穿一个肚兜不成笑话了？听知雨说，和军官结婚，婚前还得在部队医院体检呢。妹妹啊，像你这样棉袄一脱就剩红肚兜可不行。出了农村，该有的都得有呢。”
润娃说：“城里婆姨女子都戴着哩？”
余青说：“当然。”
润娃说：“那我也得买。只是不知德善哥哥还有钱没，我们说好要买那件呢子大衣哩。”
余青说：“那种大衣是我们厂出的。明天咱们直接去厂里买。其他女人用的东西你别给牛德善说了，我带你到大红门妇女用品商场去。这些小玩意不贵的，我送你好了，就算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润娃感激地说：“青姐姐我真不好意思。你看我人又笨又没工作挣钱，欠下你这么大情我拿什么还哩？”
余青说：“你才不笨呢！姐是喜欢你。你要谢我，多叫几声姐姐我就高兴了。”
润娃马上甜甜地叫道：“青姐姐，青姐姐！我一辈子都想叫你哩！”
两个女人高兴的“咯咯咯”笑起来。
第二天，余青领着润娃在大红门妇女用品商场买了内衣胸罩卫生带，又带她买了那件水红呢子大衣，顺便还在服装厂的浴池里洗了澡。这个从小没了妈妈的孩子，第一次知道城市的大商场里还卖着女人最私密那两个地方的专护品，也是第一次当着那么多女人脱得赤条条跳进热水池里洗澡。润娃想到，余青也是早就没了妈的孩子，可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有，而自己却像个不谙世事的憨女子！润娃突然明白李应高包括牛德善林知雨为什么都想在城市里找婆姨，也明白了王一莲为什么要寻短见。
润娃这样想着时便说出话来：“德善哥哥，我也想当城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