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饭馆并不比呼噜斯太的那个饭馆大多少。不同的是，呼噜斯太饭馆里的人只是吃饭，而这个饭馆的每张桌子上都摆了酒。王一莲被林知雨和李应高扶着，艰难地坐在椅子上。想起第一次见到林知雨时在呼噜斯太吃饭，她一伸手就把林知雨手里的饭碗砸碎了。当时她虽然很惊慌，但她也只是难为情罢了。现在看着身边一左一右搀扶自己的林知雨和李应高，王一莲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很晦气的女人，她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地方，就是专门砸这两个人的饭碗来了。
饭碗很快摆上了桌子。牛德善不愧是司务长，他点了四个小菜，给每人要了半斤饺子，两碗啤酒。吃饭的人多，饺子包不过来，他们只好像别的食客那样喝啤酒消遣。
四人端起酒碗碰了一下，三位军人一扬脖子碗底朝天。王一莲把酒凑在鼻子下闻了闻，没闻出多大酒味，便放心地喝了一大口。谁知，这一口咽下去，一股马尿味直冲脑门子。王一莲忙放下碗用手捂了嘴。
王一莲认为自己是有点酒量的。每年过年，她都敢和父亲兄弟们拼上几杯干烧。所以，她并没把这种浆水般的酒放在眼里。谁知，这种叫啤酒的酒却一点辣烧的感觉都没有，整个就是尿臊味！
王一莲捂着嘴，一下想起了生产队里的那匹枣红儿马。想起那匹儿马哗哗撒尿的情景，肚里的啤酒直往嗓子眼冒。王一莲的身边到处是吃饺子喝“马尿”的人，她自己又无法走动，她只好捂着嘴强往下咽。这时，林知雨一抬头看出了王一莲的痛苦。林知雨说：“快吃点菜压一压。压一压就好了！”
王一莲忙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四个小菜上。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碟海带萝卜丝、一碟洋芋丝、一碟松花蛋。王一莲一手捂嘴，一手抓起筷子伸向那一碟洋芋丝。鬼使神差，她的筷子竟夹起了一块松花蛋。王一莲知道那是鸡蛋做的，但王一莲看到切开的蛋中间那流着黑的黄的蓝的黏汁，立刻觉得那分明是一泡鸡屎。王一莲胃里一阵翻腾，一回头哇一声吐了……
人生的所有机遇，都是在不经意间悄然到来的。刻意的追求，往往只能收获一声长叹。李应高的一生，似乎注定要由王一莲作出某些安排。王一莲在呼噜斯太纵身一跳，轻易地结束了李应高的军旅生涯。而她这时的回头一吐，却为李应高今后的人生之路，找到了一条新的小径……
王一莲一回头，将一滩污物喷射在了冯克州的裤子上。冯克州“嗖”地站起对着王一莲一个耳光扇过来……“咚”的一声，冯克州倒在了地上。是李应高挡住了冯克州扇向王一莲的耳光，顺手轻轻一拨，冯克州便倒了。
冯克州桌上的七八个人开始一愣，接着“嗷——”一声喊全站起来，哗啦一下把李应高几个团团围住。王一莲吓得哭了……
林知雨站着把王一莲护在身后，大声对围上来的人喊：“不许碰她！她是伤员！”
摔得有点发蒙的冯克州边往起爬边对他的七八个弟兄发令：“给我收拾这仨当兵的！”话音未落，又一个弟兄倒下来，砸在他的身上。
李应高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抓起筷子夹了一口土豆丝。
一个胖子叫道：“我让你今天吃不成！”冲过来要掀桌子，牛德善双手将桌子按住了。
牛德善说：“你们有本事到外面操练去吧，这饭我们一会儿还要吃呢！”
李应高这时站起来笑着对牛德善林知雨说：“你们一个护着伤员一个照顾饭菜，把我推出来当靶子啊？好吧，也算你们热爱本职忠于职守，吃苦的事只有我上了。”
李应高扭头对地上的冯克州说：“起来吧老兄，招呼你的弟兄们到外面。想打架，我奉陪！”
李应高和冯克州一伙出了食堂。李应高大声问道：“你们真要打架？”
那些人看着冯克州没吱声。冯克州大概已经领教了李应高的手段，没敢再下打的命令。他说：“你们那个丫头吐了我一裤子，总得有个说法吧？”
李应高呵呵一笑说：“你早说是裤子脏了，我给你擦干净不就行了吗？上来就对女孩子动手，害得你自己还摔了一跤。摔疼了吗？这样吧，既然我把你们打架的瘾勾上来了，我就让你们每人打一拳，打不上就算过，打上了我也不还手。打完拉倒，算两清了，行吗？”
冯克州没吭声算是默认。他挥挥手说：“石柱子，你先上！”
叫石柱子的胖子上来就是一拳，结果打空了。接着几个人提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对准李应高的脑袋抡了一遍，也全部放了空。最后只剩冯克州一个还没有打。
冯克州的脸早已成了羊肝，两只眼睛都红了。像其他人一样，他也不吭声，对着李应高的头挥拳直刺过去，李应高头一摆，冯克州同样打空了。
李应高这时看见了满眼惊讶的王一莲。王一莲双眼噙满了泪水，脸上却露出了惊羡陶醉的笑。李应高的心忽悠一下，像针扎一般疼了。
李应高回头对一副于心不甘的冯克州说：“我再让你打一拳。你狠狠地打。但你记住，这一拳是替她打的。你打吧！”
冯克州大吼一声，一拳砸在了李应高的腮帮子上。李应高的嘴角瞬间涌出一股鲜血……
不知是冯克州的吼叫激励了他们，还是李应高嘴角的鲜血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那七八个人在冯克州成功之后，同样大叫一声，挥着拳头一窝蜂冲了上来……
但只是一瞬间，他们便通通倒在了侦察排长李应高的脚下……
冯克州瞥一眼地上的弟兄，指着李应高的鼻子说了句：“敢到南门外来和送变电人打架的，你是第一个。算你小子胆大！我记住你了。后会有期！”
说完一转身扔下满地伤兵独自走了。他的弟兄们胆小的爬起来就窜，胆子大的骂着饭馆老板，脚下也开溜了。
李应高回身背起王一莲就走，身后跟来即将结婚的林知雨，把一桌饺子扔给牛德善收拾。李应高背负着更加沉重的王一莲，大踏步向着路灯的亮光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