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浪漫
文/阿涅
经历旅程,就像经历人生。一个好的同伴,可以陪你走完旅程,也能相伴你一生。林常说,大理城里,有个坐在清心庭院石凳上发呆的女孩,给了他一辈子的浪漫。
曾经听说,旅行是爱的温床。可我最初的意图,却是为了逃亡。逃离都市铅灰色的沉重,逃离那份心情。想着放自己出去,不管是去什么地方。
于是等我坐上火车,真的逃亡似的离开北京时,我才发现目的地是个美丽的地方——大理。
来大理的游人,年纪大些的都看过《五朵金花》,年轻的也肯定读过金庸的《天龙八部》,我两者兼顾。一边回味着社长金花与阿鹏哥耐人寻味的爱情故事,一边想象那个淳朴痴情却又豪爽慷慨的段誉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早晨五点多到的大理站。天没亮,车上人也似没醒。列车员打开车门抬起隔板时,竟然没人下车。昨儿白天飞到昆明,跟团游一天,晚上就赶火车到大理,一路劳顿。差点让我不认识镜中的自己。好在,总算到了。
下车的人不是很多,出站口很小,大家依次排队出站。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好像整个心情也变得透亮透亮的,准备迎接我的旅程吧。突然,所有人都被对面走过来一个“庞然大物”吸引了过去。哦,不,是个背包族而已,这包有七十升了吧?我的嘴足足有一分钟忘了合上。在这种景区旅游,背包本来就有点特别,再背一个大型包,更显异类。幸亏背包的人相较于包的体积,还不算对比太强烈。想起以前也曾这般背包出行,看着亲切,就迎着他走来的方向目光友好地点了点头。那个男孩——对,等走近看时,这个庞然大物就是个孩子一样——蓬乱的短发,黑瘦的脸,对于我的问候也只是回敬了一点头,又继续在众人注视当中不慌不忙地走开了。“唉,牛什么牛!”心里虽这么想着,可多少开始对自己的行程表示怀疑。旅行团的遮阳帽,旅行团的提包,周围一堆叔叔婶婶和小朋友!昆明的一念之差,出来仓促,只想着跟团吃住省心,却少了很多出行的自由。逃离了都市,却躲不开都市的嘈杂。也无奈。
出了站,见到接我们的导游金花小沈。中巴车拉我们在火车站附近的小客店边吃早饭,边等天亮。饭后去崇圣寺三塔,居然还没开门,只得远远望了一眼。不到七点,也难怪。司机随即送我们先到古城去转悠。古城就在滇藏公路边,由于时间还早,这里同样冷清,门庭开张的寥寥无几。也许因为以前是都城,古城总体方方正正,街道宽阔而中规中矩,远不如丽江小城的旖旎迷人。不过,多少也勾起我再读一遍《天龙八部》的念头。
我们在路边下车后,跟小沈约好回车的时间,大家就沿小巷慢慢四散开来。古城客栈大多是典型的白族民居:雕梁画栋的门廊、翘角的屋檐、尤其是白照壁墙。都有诸如“风花雪月”、“明道家风”、“眉山挺秀”之类的大幅题字。三折九曲蜿蜒的小巷,干净的石板路,高低错落的屋顶,都极具民族特色。闻着沁鼻的花香,寻着爬满花茎的墙壁,不觉间已走进一户人家。
我想,我肯定见到大理最美的宅子了,影壁墙后的院子里整齐地摆放着盛开的兰花草,一颗粗大的金桂树立于其间,叶随风声簌簌作响。“清心庭院”,好听的名字,念在嘴边都觉韵味无穷。有点醉了,不知身处何方……兀自坐在落满摇曳树影的金银花藤石凳上发呆时,突然发现院子角落的地上放着一个大背包。在一旁水池刷牙的那个男孩,正冲我乐着。我的脸腾然红了起来,是朝阳烤的,是花香迷的,还是眼前的一切,不太让人能确信?
阳光打进小院,天上却洒起小雨,院子被润泽得可爱剔透。南国的天气,总这般扑朔迷离吗?林杰——那个男孩——已工作五六年了,从北京到上海,又从上海去了深圳。“工作都这样跑来跑去的,何况出来玩呢!”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还是满脸稚气,像个学生。”我回敬一句,想拆穿他的老道。林笑了笑,主人一般,给我泡上一杯绿茶。我无意中闯进小院,却让两个陌生的人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像老朋友一样聊起天来。
林去过很多地方。而这次,他要从云南进西藏,在大理只做短暂的休整。我告诉林,我也去过西藏,同样怀念那里的蓝天白云和灿烂阳光。“在城里呆久了,心是湿湿的,真想去那里晒晒太阳。”“那可得带上防晒霜,别晒得太干。”他总在取笑我,称我的小情绪为城市伤感综合症。他说,旅行不能是逃避。“心情是自己的,不要被周围左右。既然出来,只是旅行,就要让自己自在开心。”林说话很认真,两眼执著地盯着你,好像有强烈的愿望要说服你接纳他的观点。我的脸那时一定无比鲜艳,就那样被他的目光灼烧着。再不能把他当孩子,即便永远是那样一张纯纯粹粹的孩子般的脸……时间不早,该是告别小院,告别林的时候了。突然有点不舍,是什么已经留在这里了,再也带不走。我的眼睛游走在小院的每个地方,就是不敢与他对视,心情变得像被一阵风吹散的云儿,无着无落,想要去飘,又不知去哪里……“为什么来大理?”林问我,我只好说出自己的漫无目的。
“—起走吧!”想着林说的话,我已经坐上了中巴车。旅行团一行人很快都在车上睡了,也许一早的经历让他们都太过疲乏。导游也安静地坐在前面不发一言。好沉闷!窗外的风景难道没有一点吸引力吗?我让司机师傅放点云南的音乐,独自一人坐在后排音箱边上,看着窗外坝子平畦万里的田野,星罗棋布的村落,灰瓦白墙的民居和村寨中茂盛挺拔的大青树。我喜欢懂得享受风景和分享风景的人。林会是好的同伴吗?我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没等车到下关的酒店。我就退了团,重又搭车返回古城。
雨云散去,阳光正好。小院里,林还在整理背包,地上满是摊开来的睡袋、地垫和衣物。我悄悄走到他身后,“嘿,走不走啊,看洱海去喽!”林被吓了一跳,随后高兴得站起身来,眼中泛着光。“我给你做邻居吧,太喜欢这个小院了!”小心地掠过林的双眼,去看金桂树在蓝天里舒展的枝丫,我知道,他是在等我。
我们游苍山,拾阶而上。我很快就心跳加速,大口喘着气。林停下来等,给我指阳光下的大理古城和洱海熠熠生辉的水面。看着浮云在身边曼舞飘然,有林在一旁,我也轻快了许多。
我们和其他游人一起租小船游洱海。既贴近深暗微澜的湖面,又远望雨雾云烟萦绕峰峦的苍山。我肆意坐在游船船舷上,吹了一路的“海”风。林却一直小心地守着,生怕玩得兴起的我会不小心掉到洱海里。我很开心,因为有林在一旁。
我们去蝴蝶泉。可能蝴蝶泉太有名了,我幻想了很多场景:蝶儿漫天飞舞,像洒落的花瓣,金花们还在歌唱……谁知等满怀希望到了蝴蝶泉边,拨开拥挤的游人,只看见一眼小得不能再小的泉眼,没有蝴蝶,倒是金花还在唱,等着游客和她们照相合影。我失望之极。林安慰我说,蝴蝶泉其实很美啊,你看那棵古树,有泉水的滋养,虽然树干已经斑秃,但枝叶依旧茂盛,还有那水,清清亮亮的,虽然少得可怜,但泉水在不断地往外涌出更多。传说毕竟是传说,人们之所以来这里,不就是因为喜欢金花和阿鹏的故事,到这里来寻找浪漫的感觉吗?对啊,其实在人们的心里,蝴蝶泉已经是一个虚幻的地方,是每个人心中的浪漫。如果用一颗浪漫的心去感觉它,就会看见翩飞的蝴蝶,会看见美丽的金花。谢谢你,林!我又学会了接纳风景,而不仅仅只是享受风景。在蝴蝶泉边,我好像真的找到了属于我的那份浪漫……古城酒吧,各种肤色的客人,轻声聊天的,打牌的,还有和我一样发呆的。我回味着大理的山与水,也在触摸着自己的心思。我在想明天该去哪里?后天呢?出来前,工作已经辞掉了,只因为年轻躁动的心让我无法接受现实中太多的变故。可现在又怎么把握眼中的风景?
旁边林安静地看两眼书,又瞅瞅我,“累了吧?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我摇摇头,生怕一天来美好的感觉,一觉起来都消失了。
“林,我跟你去西藏,行吗?”林的眼睛仿佛都布满笑容。
……
经历旅程,就像经历人生。一个好的同伴,可以陪你走完旅程,也能相伴你一生。两年后,我们结婚,在深圳。
林常说,大理城里,有个坐在清心庭院石凳上发呆的女孩,给了他一辈子的浪漫。
你是我的葡萄仙子
文/国光
每到葡萄成熟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起她清亮的眼睛和头发,更有那月光所赐的最初也是最后的吻,如同吐鲁番的鲜葡萄。
临窗,满眼是透射着阳光的绿。荧荧的,煌煌的,蒙蒙中还掩映着点点斑驳,仿佛挂挂葡萄珠儿,孕育着浓浓的呼之欲出的蜜汁。微风掠过,伴随哗啦啦的响动,似在告诉我,秋天到了。秋天是葡萄成熟的时节,是我们相见的日子。
那年,我来到这美妙的吐鲁番。来的时候,葡萄正熟,果香融融。我遇到了她,我在吐鲁番的火热盆地一住就是两年,把吐鲁番赠予我的所有甜蜜都装满我的行囊后,我准备离开。
那天,我心里打算着,只要她掉一滴眼泪,就一滴,我就留下,从此忘记那个生我养我后来又抛弃我的城市,忘记电车,忘记宽大的柏油马路,忘记图书馆和电影院……那天晚上我约她吃饭。
天空是飘飘的叶儿,蔓上布有巅巅的青葡萄串,婷婷的,扑着含羞的霜。那弯曲撩人的果须,宛若她耳畔的鬓丝。风儿吹吹,空气中弥散的尽是爽爽的幽香。我看着一樽樽与大地同色的建筑,这是葡萄干的凉房,却典雅到了极致。那是由一块块的干打垒相错而落的。每一个方向都拥有许多个长方形通风孔。我看着美丽得令人着迷的吐鲁番街景,回忆着她甜美的笑容,这里的方寸之闻都是她一点点讲给我的……看到她走过来,我的心里惊喜着,又有些异样,有一种揪心的感觉,直至现在还是说不清楚。我只是下了决心要拿她的眼泪做赌注,来决定自己一生的命运。其实,我当时的心情,也有一些紧张。
美丽的吐鲁番已经接近深秋。这个季节最美妙的时刻还是晚上,热气消退,凉风习习。我们找到第一次见面的小店,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个正方形的小饭桌。微微的灯火,一切都很静,除了我们的呼吸,只能听见烛光跳动的声音。就这样过了好久,她问我:“你还没有告诉他们?明天就要走了,应该和大家道个别。”
我没有抬头,盯着桌子上的木纹,很美丽的线条,新疆特有的五彩。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饭桌上竟然有这么美的图案,这是一种近乎原始的美,天造地设。
“问你话呢!”她提醒我。
“噢,我不想说,怕他们情绪不好。”我说。
我们又好久没有说话。我能说什么呢?她实在是一个美丽真诚的女子。只有在这广袤的葡萄沟,用这纯香甜美的葡萄汁才能养育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儿。这样的女孩,我不敢在她的面前乱说话。我们要了烤肉和馕,还有特有的砖茶,算是为我饯行吧。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时,是在场馆门口那一场欢腾的歌舞中。飞旋起来的她,高扬着双臂,恰似倒挂着的葡萄。她轻轻一笑,酒窝儿就荡漾着。动起脖来,像水样的葡萄仙子。我一直看着她,直到歌舞结束,邀请她,还是在这个馕香四溢的小店,还是一样金黄的烤羔羊……就这样,简单地交往着。我给她讲大上海,她给我讲吐鲁番那些古老美丽的传说,怎么讲都讲不完。她喜欢和我说话,不说话的时候就对着我笑,她笑的时候是她最美的样子。
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在热恋,其实,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我们顶多是坐着相互看着对方傻笑,或者在葡萄架下,相互凝视。她的眼睛像透彻的葡萄珠,清亮、纯净。
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她,我想她也同样深爱着我的吧?在心里我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恋人。可是现在我要走了,我必须要对我的离去负责。她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我能再回上海的所有证明。我没敢看她的眼睛,没有抬头,只是艰难地抬了抬手。
“东西都收拾好了?”她问。
“嗯。不,没有。没有收拾。”我有些慌乱。
“那用不用我帮你?”她又问。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反正又没什么家当。”我机械地回答。
“你怎么啦?惊慌什么?”她笑笑说。我也笑了。
还是一样的美味,我们却吃得很少,起来去散步,往她家的方向走着。月光很暗,谁都没有说话,借着月光,我看到我们的影子。我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她停下来,看着我。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无比清澈而忧伤的眼睛。在后来的岁月中,我再也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它使我铭记终生。我吻了她,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我清楚地记得,我的右手稍微用了一下力,她的嘴唇就靠近我了。然后我迅速地缩回了手和身子……两个人却一下子更慌乱起来,不知所措。我感觉着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如果我再往前一点,还能再靠近她。这一瞬间,我想拥抱她,甚至想就这样留下,永远都不离开这里。
“你走吧,明天还要起早呢。”她说。
“哦。”我一下子松开了手。前面就是她的家,我停住了脚步。
我站在那里很久,直到她转身的一刹那。我突然害怕她转身后会永远地消失,脱口而问:“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她转过头来,我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如果你愿意,那就等到葡萄再熟的时候吧。”
月亮被遮住了,夜色很黑,我不知道她是否流泪。我只知道听见她说的话,我的心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