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有个特点,一年下来不论在外挣多少钱,都上交给爹,并且年年按时回家过春节。三喜打工几年了,每年春节回家都只带回千把元钱。在钱庄,凡在外打工的,一年下来,没有谁带回来的钱低于三、五千的,就数三喜最少了。
三喜爹经常一边喝着三元钱一瓶的劣质酒,一边骂道:“你啊!这辈子就算没出息了。读书读不过人,打工也打不过人!读书不成也罢了,还落下个近视眼!让人笑话。”三喜妈见他说多了,就在一旁小声地嘀咕道:“娃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孩子是个实心眼,你让他到哪里挣那么多钱啊?”突然,三喜爹停下正准备搛花生米的筷子,猛地往桌上一拍,骂道:“有种的话,明年带两瓶茅台酒回来孝敬你爹。老子这一辈子能喝上你买的茅台酒,死也瞑目了。”
见爹责备自己,三喜放下手中的碗,蹲到墙根,耷拉着脑袋抽着劣质烟。村东头的黄大头,在上海拾垃圾,一年下来就净挣十几万,每次回来都带着茅台酒、中华烟等孝敬那个歪脖子爹,看得三喜爹直眼馋。这家伙死活不带本村人去拾垃圾,可能是怕别人短了他财路。据说最近给他爹办护照,要到什么马来西亚!那个歪脖子在村里丢人还嫌不够,还跑到国外去让洋鬼子看笑话!嘿!真不是东西。村桥头那个财根,矮矮胖胖的,活像个土匪,在外面搞建筑也发了财,经常把他爹带出去游山逛水。每次回到村,都给三喜爹、二狗爹等人讲外面的新鲜事,像召开新闻发布会似的,听得三喜爹睁圆眼睛,仿佛瞅见了天外来客。最后,他总会冲着三喜爹说:“你是酒鬼!可你喝过茅台吗?那个酒瓶盖子一打开,满屋就是香啊!”三喜爹咂着嘴,诚实地摇了摇头。是啊!自己真没用。去年,三洼村的福喜曾找过他,要他合伙做生意,说发点小财容易。明年就去找他,尽管二牛曾说福喜那家伙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时候就偷鸡摸狗。唉!管他呢,这年头谁发财,谁就有本势,谁发财谁就是大爷。等自己真发了财,再金盆洗手也不迟啊!财根不就是这样的吗?
春节刚过,三喜就收拾好东西南下,找福喜做发财的生意去了。但他没有把找福喜的事告诉他爹,一定要等发点小财,买上两瓶茅台孝敬完爹,再让他知道。中秋节前几天,三喜真地托人捎回了两瓶茅台酒,并用自己刚买的手机将电话打到隔别邻居家,叫爹接电话,告诉爹,他发了一点财了,等春节回来,也给爹买部手机!就像村长王大山腰里挂的那个,听得三喜爹咧开大嘴直笑。
三喜爹把茅台酒放在桌子上,像看稀奇地一样看着它,围绕桌子转悠了半天。与村里谈话时,三句不到就扯到这茅台上。村里人将三喜爹改口叫茅台爹,三喜妈改口叫茅台妈,从此茅台爹和茅台妈的绰号就在村子里传开去了。中秋节敬月时,茅台爹特地将茅台酒拿出来敬月,还放了爆竹,引得左邻右舍来看热闹。茅台爹怕茅台有个闪失,叮嘱茅台妈坐在一旁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尤其是孩子。敬月结束后,他又将这茅台抱回屋子,像自己家刚生来的婴儿一样小心翼翼。茅台爹躲到屋子里,将茅台放在鼻端眯着小眼闻闻,闻一次就喝一口那劣质酒,然后就着那一小碟花生米。最后,把茅台妈拉进屋子,叫她将鼻子紧贴在茅台上闻闻,然后吃上一粒花生米,美得像天上那轮明月。茅台爹说:“等娃回来过春节再喝!”茅台妈幸福地点了点头。
转眼到春节了。往年,三喜在腊月二十三、四就回家了,今年却没能按时回来,最近连电话也不打回来了。茅台爹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到隔别村找到了福喜他爹,向他要了福喜手机号码。在茅台爹再三追问下,福喜才道出了实情。三喜被抓进了看守所,要茅台爹准备钱赎人,否则无法回家过春节。最好带上那两瓶茅台酒,那看守所所长最喜欢喝茅台。
茅台爹带上两瓶茅台,怀里揣着从亲戚朋友家借来的钱南下了。一路上,只要一有空,他就偷偷地用舌头舔舔茅台盒子,一次又一次品尝着茅台的滋味,品尝得老泪纵横。
出了这事后,要是村里人谁再叫他茅台爹,或者叫三喜妈叫茅台妈,他就和谁拼命,仿佛挖他祖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