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那蓬蓬勃勃、郁郁葱葱的向日葵叶片不时在我记忆的天空里沙沙作响,时常把我拉回童年时代。
在我七、八岁光景,母亲就患了严重的类风湿性关节炎,据说这是母亲不知顾惜身体积劳成疾的结果。那时给母亲买药治病几乎成了家庭生活的全部,使我们这个经济本就不宽裕的家庭陷入了困境。为了节省钱,母亲到处打听治疗这种病的偏方。听说,黑母鸡蛋蒸冰糖能治好病,我们就到处去买。听说远处有仙水可治病,姐姐就陪着母亲去。可是,效果还是不明显。后来,母亲不知从哪儿听说蒸熟后的向日葵叶片覆盖在关节处可以消肿、止痛。每到阳春三月,母亲便在家前屋后种下向日葵种子,我也曾偷偷地在一个土旮旯里种下几粒,而种子的发芽、生长竟成了我美好的期待和希望,有时那肥硕的向日葵叶片竟会走到我的梦里来。
到了夏天,向日葵高大起来了,我们姊妹三人拐着竹篮像收获庄稼一样收获着叶片。随后,便把带回家的叶片放在锅中蒸熟,母亲坐在柴席上,哥哥那一双不怕烫的手将一片片叶子小心地放在母亲的关节处,母亲则咬着牙忍受着每一张滚烫的叶片。每过几分钟,母亲就又叫哥换热的向日葵叶片。几番折腾后,母亲说,是感觉舒服多了。见母亲舒服了,我们也跟着高兴起来。然而,家前屋后的叶子毕竟是有限的,于是我们就到野圩上、别人家的瓜田边去采摘。碰到刻薄的人家,对方会恶声恶气地将我们赶走,说我们会踩坏他家的瓜。碰到和气的,对方会主动帮助我们。
有一次,当我很兴奋地朝瓜田里、稻田旁那一排高大的向日葵走去时,突然冒出一个黑乎乎的蛇头来,吓得我拔腿便溜,跑了许久,我瘫坐在安全地方时,竟发现父亲为我刚买的凉鞋落一只在瓜田里,我沮丧地摸着那只满是泥巴的光脚,大声地哭了。这时,一位老奶奶朝我走来,当她听完我的哭诉后,便热心地为我找来了那只凉鞋,还帮我搞了一篮子叶片。我含着热泪接了过来,这一幕情景至今仍让我的记忆温暖如春。等我回家时,哥和姐都不太相信我会摘这么多叶片,后来,当我实话告诉他们时,他们才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母亲听完我的故事后,眼里含着泪。
有一天,偶尔翻开迟轲著的《西方美术史话》,在那彩色的扉页上看到了荷兰画家凡高作的《向日葵》。画中花朵飞扬的神态和秋天成熟了的葵子饱满沉实,流淌出凡高的艺术天才和修养,一幅《向日葵》因此就获得永恒和不朽。不知为啥,画家独钟情于花朵而忽视叶子,假如我是画家,我会在形似手掌、绿意盎然的叶片上不吝啬笔墨的,会向它倾注着更多更多的情感。因为,叶片给我太多的记忆,时常会生出无限情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