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30
整理书的时候偶然看到前年圣诞节猫猫写来的卡片，上面分明写着：BE WELL FOREVER……我坐在地上盯着那行大大的黑字看了很久，它们慢慢聚拢又消散。BE WELL……
突然就想起了化疗。那是我未曾体验过的痛，也许很多人一生都不会经历那些彻骨的痛。那些药物红得像血一样，一次一百片的激素和无止境的痛……紧紧地抓着床单不停地吐，看着自己吐出来的黑乎乎的东西想着这不是真的。逃离，我只想逃离，却没有下床的力气。纱布包着伤口绽开的花像极了雪莲，旁边舞着的，都像是魔。伤心是一个人的伤心，痛也是一个人的，看着病区里的孩子们，有时候会觉得茫然。耳朵旁边似乎又听见大树在喊“我不治了，妈，求求你……”藏在柱子后面的我，清晰地看到阿姨在他睡去的时候捂着嘴，眼泪就那样轻轻地掉下来。前些天在QQ上碰到龙龙，他告诉我说：“我不是淋巴癌，是胸腺癌。”突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打了十个化疗，做了二十五次放疗的他，在一年的治疗之后被告知，他得的不是原先所说的那种病，治疗有误差。经历了那么多痛之后，他的肿瘤没有任何变化，不见小反而在缓慢地长大。他要怎么办呢，小我十九天的男生，他要怎么办？
“医生说怎么办？”
“医生说没办法，让我回家休息去。我爸妈准备让我做手术，虽然医生说我的肿瘤太大而且粘连着大血管和神经，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
“今年又要在医院住一年了。”
恍惚间好像看见他的脸庞，他孩子气的坏笑以及无奈的表情。完全是困兽之斗了，又要在医院里斗一年。生命就这样慢慢消磨，消磨在困顿和危机之间。每天数着流逝的光阴，日日如年，唯有痛苦不变。这样的生活，完全不愿回忆。静静地凝望天空，那时的我，又是怎样的心情呢？我跟他说要坚强，却说得连自己都觉得心虚。那时日日笑着的我们，身后有多少落寞说得清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说，同学刚开始都很关心，又是电话又是短信，还写了让人感动得要哭的话，可是为什么后来就都没了消息？并不是不再关心，而是……而是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洗澡的时候藏在水龙头下哭，那样不会有人看见，流泪的声音也会被水流声盖过。不是不够坚强，也不是因为很痛才哭，而是看不清前面的方向，幸福太远，才会哭。
白无双突然发来短信问我是不是还好。有点奇怪。他说不敢跟从前的病友联系，一起住院的朋友关系那么近，却真的不敢联系。因为每次听到的，大部分都是不好的消息，于是很想知道他们怎样了，又不想知道他们不好了。他说，“现在太痛，受不了，他要放弃治疗了；我们去旅行吧，去想去的地方；我的青春不要浪费在这里，要做些想做的事情，不再挣扎了，趁还能动，去完成未了的心愿。”我说：“你去吧，但是我要留在这里。”嗯，我要留在这里，我爱的人，始终是放不下的心里的结。我做不了什么，唯有祈祷，为十八岁的生命。现在我还不能放弃，可是以后会怎样，又有谁能说得清，真的到了那样的时刻，就做想做的事情吧！说着这样的话，心里会空空的，像是要放下手中的剑，默默地向烟火红尘以外的世界里走去了……
我坐在这里，慢慢地想起这些事情，黯然神伤。原来从前的那些过往，早已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伤。
伤口周围靠近心脏的地方，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知觉，可见当时麻药的威力。化不去的回忆藏在哪里？我还以为我的人生会是这样：好好学习，然后顺利地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漫步在如画的校园里，和海一样的男孩子相遇，然后像童话里说的那样，幸福地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可是你看，事实从不像想象的那样发展。也许人生的曼妙也在于它的无法预期吧。幸福依然遥远。世人依然不放弃地追寻。未来和从前在现在交会，其实幸福，就是坠入深谷后反弹的高度。我们都是从天堂里来的孩子。虽然没有金色的光环，没有洁白的羽翼舒展成百合花般灵秀的模样，没有洁白的长衫拖在光裸的脚面……但我们还是会望着美好的世界微笑，望着唯美的画面，留恋着不愿离开。会一直坚强，一直不哭，一直说没关系，只因为，来自天堂。所以仁慈的主，终会以宽厚的心拯救我们，对吗？
难过的时候，就会蹲在河边遥望，因为我知道，在河的那一边，有我想要的幸福。我一定会得到幸福然后BE WELL FOREVER……
后记很多时候真的不敢询问病友们的情况，提着胆怯的心，不知消息是好是坏，这样的折磨是残忍的。龙龙最后还是没能做成手术，回家了。我多么希望朋友们，战友们，都可以好起来，永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