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24
自从放疗开始,博客就更新得慢了很多。其实有时候真的很想写,却又被困顿和难受的副作用打扰,也就作罢了。而且总是面对电脑似乎也很不好,这是在我放疗的时候再给我放放小疗啊。随着放疗次数的增多,难受的感觉也与日俱增了,头晕恶心是时时都有的,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喝水的时候都会很痛,射线照过的皮肤也慢慢地黑了起来。大家安慰我说没关系,健康色,可是……照镜子的时候还是会心痛,又像是掉头发的时候,纷飞的头发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披肩的长发三天里就一根不剩了。对十八岁的女生来说,会很残忍吧?那时的我,手术后不久,被化疗折磨,都来不及为美丽哭泣,其实只是每天在想,头发可以再长吧?可是无论怎样要活下去啊。只是在身后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拿下帽子,眼泪会顺着脸颊急速地流下,最后停在微笑的嘴角边。每天对着镜子笑,是心理暗示,别人说这样会开心,所以我也很想试试。但是看着镜子里的人,我还是一次次地问:“那里面,是谁呢?真的是我吗?”到今天为止,放疗已经十三次了,再放疗十二次我就胜利了,这些天,做梦都会看到自己站在大学的校园里傻笑。其实我一直很庆幸病了的人是我,我一万次地假设,如果病的人是爸爸妈妈,我要怎么办?我也许会活不下去的……像这样的情形,我能够坚强地照顾病人吗?一定不可能到北京来治病,也不可能还那样镇定自若地高考,也许我能做的只有哭,只有无奈,只有崩溃。所以我很想谢谢上帝,多亏病了的人是我。病了的我,得到了大家更多的爱,甚至把爸爸妈妈连在一起,虽然理由只是我的病,但是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跑来跑去,平静地谈话,我还是会偷偷地笑,像这样,真好。如果是至爱的朋友家人病了的话,我一定受不了。最近出去的时候要穿着高领的衣服戴着围巾,必要的时候还要戴口罩,再加上帽子,我就像是在过冬。在这样炎热的夏天里,阳光掠过我的头顶,没有灿烂的颜色,每天汗如雨下,也只得忍耐了。夏天,对我来说,变得更加真实。从前的每个夏天,我都只穿裙子,尤其是连衣裙。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真的很喜欢裙子。曾经为男生们惋惜过,因为他们穿不了裙子。而现在的我,只能穿着裤子,因为似乎没有哪个裙子是高领的。前些天买了立领的套裙,却被医生勒令换掉,理由是领子的部分有花边,会蹭到皮肤,无奈今天还被医生训斥,他说:“出汗、阳光、摩擦、见水,都会对皮肤造成损伤,像你这样天天乱跑怎么行?”我是不是应该天天待在蜗牛壳里?可是这实在是无法抗拒的事情,单凭我的力量,估计斗不过医生的一根手指头。
很想谢谢大家那么关心我,其实除了上述“不好”之外,最近我还是挺好的。猫咪从银川来看我,带来了妖精们在云南的照片和一小瓶海风味的香水。被淡淡的清香环绕的时候,就会觉得朋友们都在我身边守护着我。大家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要各自分飞了。想着分别和离开的话题,会觉得伤感,所以我还是尽量避开。每天坐在高高的楼梯上看书,风大得像要把一切都带走。音乐在耳边轻响,是我喜欢的那首歌,这时候就会很想弹琴。离开它很久了,触在琴键上的时候,会忘记很多事情的,哪怕是关于痛苦和分离。可是现实总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学音乐的我,离开钢琴的我,原来还是会想念的啊。想起从前练琴的日子,是在妈妈的训斥和我的哭泣中度过的,枯燥的重复,无聊的练习曲,痛苦的音阶,还有楼下朋友们玩耍的笑声,我怎么还能安心地坐在那里呢?我也想跳皮筋也想玩“电报得救”啊!那个时候,学习像是练琴中间的消遣,学习倒成了放松。我天天盼着早点练完琴可以去写作业,出去玩几乎变成了奢望。可是现在,莫扎特、贝多芬从指尖流过,我享受着一个人的幸福,那样绝妙的事情,终于在爸爸妈妈的“铁蹄”下成长了起来。昨天去了卢沟桥的抗日战争纪念馆,念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崇敬从心里升起。其实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那段历史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因为毕竟没有经历过,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一种戏谑的心理,或者觉得有点像电影,但是毕竟我们的骨髓里,有前辈们留下来的东西,那些是无法抗拒的。然后就会觉得,原来历史就是教会我们未来的东西啊。看着徐向前的照片突然觉得很感动,在那样烽火连天的岁月里,他依然笑容灿烂得像个孩子。这是历史教给我们的吗?总之我就那样站在他面前说:“大叔,我也不会在我的战斗里倒下。”当我用心体验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就突然变得明朗起来。
看着博客里的留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多的留言变成了素不相识的人们。大家都说了很多鼓励的话,那些话也是守护我的力量,这也该算作是一种萍水相逢吧。在这偌大的城市里,也许擦肩而过,也许从不曾遇见,却可以在这里留下一些感动一些诚挚的祝福,也是一件美丽的事情吧。我每天从病房的窗户看着这座城市,这座不属于我的城市,很华丽,又很荒芜,她总是被迷雾笼罩着,看不清楚。在这里装着多少历史多少辉煌的春天,又有多少罪恶,多少不和谐呢?日子还是一页一页地翻过,时光还是一点一点从彷徨和迷失里溜走。每个人都有着那么多不同却又相似的故事,不愿长大的我,还是从我梦的花园里默默走进现实里。
高考以后大家都开始写博客,内容都是关于青春关于学校关于生活的。看着大家的文章,觉得很亲切,若不是病,现在的我,也定是写着这样的文章做着这样的梦,可是现在,让我写这些,我似乎已写不出了。因为那些日子都离我远去了,八个月的医院生活把我的思维禁锢在了这里,倦了,也累了,现在想要逃脱了。新的生活或许会好些。
剑的病情好些了,我想一定是大家的祈祷唤回了他。在我正在看书的时候,他突然走进来,那么苍白,还戴着口罩,虽然看不到脸,可还是看得到他爱笑的眼睛。我只说了句:“你……把我吓死了……”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绚丽的生命蓝图,我们还可以继续绘下去,这样真好。病了的孩子们,剑,我,还有子尤,还有西子湖阿姨的孩子,我们都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一些痕迹吧,都继续好好地生活。梦我们的梦想,说我们的诉说,追我们的希望,这样,可以吗?
大学定下来我会告诉大家的,我不再说见外的谢谢的话了。总之爱我的人们,你们放心吧,我会学着长大的,或许很艰辛,但是成长本身,不就是一种美丽的疼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