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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汗水,一分收获,在大家的艰苦劳作下,北大荒迎来又一个丰收的秋天。
草地里马羊成群,山坡里果树成林。一片片湖泊里,人们摇着船撒网打鱼。无边无际的田野里,大豆成行,一辆辆联合收割机、马拉收割机在忙碌收割,到处是劳动的歌声,到处是丰收的喜悦。郝豹、沈秀、罗薇薇等几十名农场员工,拿着镰刀等工具在大田里收割大豆。
郝豹突然问感到身体有所不适,禁不住用镰刀拄着地,弯腰忍着疼痛喘息着。
旁边的沈秀看到郝豹的神情,急忙走近郝豹,用自己的毛巾给郝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郝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随后对沈秀亲切地笑了笑,继续干活,沈秀有些心疼地看看郝豹。
龙山农场场部,如今也是旧貌换新颜。农场官兵们全部住进一排排新砖房。场里建了场办公室、俱乐部,还有卫生所和小学。罗薇薇培训回来了,在卫生所任所长。沈秀成为小学的老师,也是唯一的老师、校长。学生们不用再在马架子里、树林边上学,而是搬进了明亮的教室。
连娃子和二十来个六七岁、十来岁的孩子,不同年级在同一个教室读书。他们是复式班。沈秀在:黑板上写下“北大荒”三个字,说:“新入学的一年级学生,跟着我读!这就是咱们:这个地方的名字。”
几个大点的学生交头接耳,说:“我们去年上一年级时,头一课学的也是这三个字。”
沈秀问:“咱们的地方叫什么名字?”连娃子忙站起来,大声说:“我知道。”
沈秀说:“郝连娃,起来,你说说这三个字,念什么?”连娃子大声说:“尖刀营!”学生们一片笑声,连娃子忙说:“我爸说,咱们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叫尖刀营!”
沈秀笑着让他坐下,说:“尖刀营三个字明天再学,先念这个——北大荒!”学生们都跟着念:“北大荒!”
这一年,龙山农场的大豆小麦获得大丰收。龙山农场被评为全总场第一名。北京农科院和省农科院的人员都来这儿总结经验,要在其他农场推广。郝豹被评为黑龙江省劳动模范,耿喜旺则被评为全总场优秀技术人员。
邱大犁来龙山发奖。郝豹说:“这个省劳动模范,应该让耿副场长当。”
耿喜旺:“不行不行,没有你的大力支持,我什么技术也搞不成。劳动模范是对全场成绩的肯定,不只是技术一项。”
赵天顺:“你们一个模范,一个优秀,就别争了。”
邱大犁:“天顺,这次你什么也没评上,没有闹情绪吧。”赵天顺笑道:“专职书记是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没有我的政治思想工作,他们的模范和优秀都当不成,评他们模范优秀,就是对我最高的表彰。”人们都哄地笑了。
邱大犁问:“干部职工是不是都住进新房?”
赵天顺:“都住进了,只有郝场长一人还没搬。”邱大犁忙问是怎么回事,郝豹说:“我是单身,就住在场部办公室。”
邱大犁关心地打问郝豹和沈秀的事情。赵天顺说:“二锅的米饭,还这么温着呢。”
邱大犁说:“郝豹,你从战斗英雄,用几年的工夫,转变成劳动模范,这一步变化不容易啊。有好多人,就是迈不出这一步,落了队。”郝豹深有感触地说:“这个转变是不容易,不只是工作的转变,也是思想观念的转变,是蜕了几层皮,脱胎换骨啊!”
赵天顺说:“只要是听党的话,坚持为老百姓谋利,形势变到那一步,我们就也能赶上趟。”耿喜旺笑道:“深刻,赵书记不愧是搞思想政治工作的。”
邱大犁说:“不止要赶上趟,还要永远当尖刀,走在最前面才行。我这次来龙山,不只是授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根据农场形势发展需要,各个农场还要再来一批城市文化技术青年。”郝豹连连说:“好,好!”
邱大犁继续说说:“还要从附近农村,招收一批农村青年进农场做农工。另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北大荒幅员辽阔,到处是未开垦的荒地。我们这几年来这里垦荒,只是打前站、搞试验,新出任农垦部长的王震将军是我的老首长。当年在延安,我还跟着老首长到南泥湾开过荒。王震将军已经上报中央,这一两年要转业十万官兵到北大荒来,大力发展农垦事业,要把北大荒变成北大仓!”
郝豹激动地说:“那太好了!”
邱大犁继续说道:“为了迎接十万官兵开赴北大荒,我们这些先到农场的,必须掀起一个新的生产热潮,在勘探、修路、挖渠上做出更大的成绩,迎接十万垦荒大军到来。你们今年冬天的任务,就是新开挖大渠十公里。”
郝豹一拍胸脯,说:“师长,您就放心吧,开渠是我们的拿手戏!”
雪花飘扬,红旗招展,又一次挖渠大战开始了。和过去不同的是,工地里的大字横标上,写出了“大干苦干,以优异成绩迎接十万垦荒大军”的字样。除了炮、人工推车、抬筐,还新添了十几台挖土机推土机,更加加快了开渠进度。除了老职工,一批新来的地方男女青年,也加入了开荒队伍。休息时间,沈秀带着小学生来送开水,演节目,工地里一片欢笑声。
郝豹既当指挥员又当战斗员,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不可开交。但每天回家看到懂事的连娃子,郝豹就不知道累了。而沈秀那边,她在教课之余每天晚上还继续写着萧山岳未完成的小说《北大荒》,心里充满着对萧山岳无比的怀念。
一天晚上回来,郝豹突然觉着身体不好,坐在床上起不来了,连娃子慌忙问他怎么了,他摇摇手说没事。挣扎着起来,又去安排明天的工程。在一次劳动中,郝豹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耿喜旺、赵天顺和沈秀都吓坏了,赶紧把他扶到了卫生所。
罗薇薇对郝豹说:“郝场长,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先输点葡萄糖吧。”随后转对护士小于说:“输液!”郝豹不满地说:“输什么葡萄糖!”边说边要站起来,赵天顺赶紧拉住郝豹,劝道:“豹子,听医生的话!”耿喜旺也劝郝豹说:“郝场长,别逞强了。刚才在工地上,把大家都吓坏了!”
在他们说话的空当里,护士小于已经将一瓶葡萄糖挂在输液架上,罗薇薇拿着输液的针头,对郝豹说:“郝场长,躺下吧。”郝豹不满地说:“真要打针啊?”赵天顺和耿喜旺劝着说:“来吧,来吧,别犟了!”郝豹见此,无奈地靠在床头上。
沈秀急匆匆地跑进来,来到郝豹跟前,关切地问:“郝场长,你怎么了?”郝豹淡淡一笑,说:“没事儿,别听他们大惊小怪的!”赵天顺接过话,说:“什么大惊小怪,刚才在工地上你都昏过去了,是我们用小板车把你推回来的。”沈秀I司此,不安地看着郝豹。
郝豹反驳着说:“刚才还没到卫生所不就没事儿了吗!我这身体跟铁打的一样,能有啥病啊,就是有个小病小灾,到不了卫生所,就把病吓跑了!”
沈秀仍然有些担心地对郝豹说:“忽然昏倒不是个小事,你还是到总场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吧!”耿喜旺附和着说:“对,不能大意,明天就到总场医院检查治疗。”郝豹有些不耐烦了:“检查个啥呀,我这身体没那么金贵。也许是这几天没睡好,好好睡一觉,什么事儿也没了!”
沈秀突然打断郝豹的话,语气严厉地说:“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大家让你去总场医院检查治疗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咱们农场好,你知道吗?”在场的人见沈秀如此严厉地说着郝豹,不禁都有些意外。
郝豹闻此,愣了一下,随后微笑着说:“好,我把农场的事儿安排一下,过几天就去,行了吧?”沈秀故意板着脸说:“越快越好!”郝豹像个孩子似的笑着说:
“好!”
沈秀见此,转身对罗薇薇说:“对他这种人就得这样,要不然他不会配合你治疗!”
罗薇薇则从刚才沈秀对郝豹的态度中感觉到沈秀对郝豹的爱意,不禁有些欣喜地看着沈秀。
晚上,郝豹回到家里,耿喜旺和赵天顺又过来劝郝豹了。耿喜旺关切地说:“郝场长,准备什么时候去总场医院检查身体?”郝豹笑了笑,说:你还当我真去啊?
我那是怕沈秀着急,糊弄她呢。就我这身体,没事!“耿喜旺不放心说:那万一再出事呢?”郝豹淡淡一笑,说:不可能,喜旺,你就别再咒我了!
耿喜旺还要说什么,赵天顺赶紧做个手势拦住他,微笑着说:“喜旺,就他那犟脾气,再劝也没用,别说了!”随后转对郝豹说:“豹子,以后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能硬撑着。”
郝豹说:“我知道!”
赵天顺接着说:“豹子,咱们中午不回来,在大渠工地吃饭。二曼让我跟你说,让连娃子中午到我们家吃饭。”
郝豹:“天顺,二曼要照顾两个孩子,够忙的了,哪能再添一张嘴啊。别操心了,连娃子现在跟沈秀在学校吃,挺好!”
连娃子不知何时来在里间屋的门口,插话说道:“沈老师做的饭可好吃了!”郝豹等人闻此一愣,郝豹故作不满地说:你个小子,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大人说话。
小孩子别插嘴!
连娃子:“你们说我呢,我能不插嘴吗?”
郝豹:“好,我们不说你了,做作业去!”
连娃子又跑进里屋,郝豹疼爱地嘟囔着说:“这小子……”
耿喜旺突然想到什么,关切地压低声音说:“郝场长,我看今天沈秀对你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郝豹故作不解地问:“什么问题?”
耿喜旺说:“你就别装了,表面看她对你非常严厉,实际上她那是关心你、喜欢你。你们俩的事别再拖着了,让薇薇再去找沈秀说说。”赵天顺也琢磨着说:“是啊,这事不能再拖了。连娃子在这儿也应该有个当妈的照顾啊。”
郝豹苦苦一笑,说:“喜旺、天顺,这事我总觉着没法说出口。一说这事儿,我就想起山岳兄弟……”
赵天顺:“山岳兄弟牺牲都快两年了。”耿喜旺也劝道:“是啊,人不能老是往后看,总得往前走吧。”郝豹闻此,思考着,无语。
此时,沈秀坐在桌前,在稿纸上继续写着长篇小说《北大荒》。罗薇薇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沈秀刚写好的几页纸。稍后,她放下稿纸,赞许地说:“不错!秀秀,山岳的这部小说快续写完了吧?”
沈秀边写着边随口说着:“快了,就是结尾还没有想好。”罗薇薇闻此,微笑着说:“那还用想吗?男女主人公历经坎坷,终于走到了一起,建立了美满的家庭,这不是现成的结尾吗!”沈秀闻此,微微一顿,又继续在稿纸上写着。
罗薇薇注意到沈秀的反应,关切地说:“秀秀,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就别绷着了?沈秀故作不明白地问:你说什么呢?”罗薇薇:就是你和郝场长的事情啊。
沈秀闻此,停下笔,幽幽地说:“现在,我还不想说这事儿。”
罗薇薇:“秀秀,我们家喜旺说了,人总得往前走啊。郝场长和连娃子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也需要有个人照顾。”
沈秀叹了一口气,说:“自从山岳牺牲后,郝场长和我再没有吐露过那方面的意思。”
罗薇薇:“郝场长是有顾忌,怕你不肯接受他。如果你主动表明态度,他肯定愿意!”沈秀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沈秀来到萧山岳的墓碑前,轻轻抚摸着墓碑,喃喃地说:“山岳,你的长篇小说我快要替你写完了,小说的男女主人公最终走到了一起,可惜那男主人公不是你,是你最好的同志、战友、大哥。也许我们俩这辈子真的没有做夫妻的命,可是请你相信我,你一直会活在我的心里。我也相信,你一定会理解我最终的选择。”
2
沈秀对连娃子一向疼爱有加,连娃子到沈秀家吃饭,看见郝豹送给沈秀的小松鼠很是好奇,回家向郝豹问起此事。连娃子说:“爹,你为什么要给秀秀阿姨送小松鼠?”郝豹微微一愣,随后故作不经意地说:“我那是闲着没事抓一个送给她玩的。”连娃子听到这话笑了。
郝豹说:“臭小子,笑什么?”
连娃子说:“秀秀阿姨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俩咋说得一样呢?”郝豹闻此,凑近连娃子,关切地问:“连娃子,你秀秀阿姨还说啥了?”连娃子想了想然后说道:“她还说今后愿不愿意跟她在一个锅里吃饭。”郝豹关切地问:“你咋说的?”
连娃子:“俺说,那俺爹咋办?让俺爹也跟咱一块吃吧。”
郝豹:“那你秀秀阿姨咋说啊?”
连娃子说:“她说不带你,就俺俩。”
郝豹说:“就你俩?你秀秀阿姨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还是板着脸?”连娃子想了想,说:“她是笑着说的。”
郝豹听完欣喜地说:“来,上床!”说完后双手抱起连娃子,将他放在床上。同时郝豹又觉得一阵难忍地疼痛,情不自禁地捂着腰部坐在炕边上,连娃子担心的问:“爹,你咋了?”郝豹忍着疼痛微笑着说:“没事!连娃子,这事可千万别给秀秀阿姨说,记住了吗?”连娃子有所不解地看着郝豹。
第二天一早,郝豹借着送连娃子的机会来见沈秀。沈秀看见郝豹父子,开着玩笑说:“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了,你怎么亲自来送孩子上学了?”郝豹闻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地斟酌着说:“我听连娃子说,你的意思是咱们以后可以在一个锅里吃饭?”
沈秀闻此,淡淡一笑,故作不解地说:连娃子,我是这么说的吗?连娃子天真地说:不是,你说的是不带俺爹,就咱俩。沈秀闻此,有些调皮地看着郝豹。
郝豹见此,更加不好意思,故作不满地对连娃子说:“去,赶快进教室!”
连娃子边跑向教室,边回头边不满地说:秀秀阿姨就是这么说的。
郝豹看着跑向教室的连娃子,自我解嘲地对沈秀说:这小子,就爱跟我较劲!
关于吃饭的事,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吧?沈秀看着郝豹,亲切地说:你愿来就来吧。说完后转身向教室走去。郝豹有些激动的看着离去的沈秀,很是幸福。
郝豹心里有了数,和主管场里生活的赵天顺说:“给我也准备间房吧,我不能老住场部了。”
赵天顺惊喜地问:沈秀答应了?我马上找人给你们收拾新房。
郝豹笑道:什么马上,忙过修渠这一段,到春节时再说吧。赵天顺高兴地说:
“好哩!”
不料,就在说过这话的第二天,郝豹正用木车推土,又昏倒在了修渠工地上。
郝豹醒来后,发现躺在农场的卫生所里,胳膊上挂着吊瓶。赵天顺、田二曼、耿喜旺、沈秀、萧叶叶等人都围在自己旁边,神情十分焦虑。罗薇薇在给自己输液,沈秀眼睛里含满泪水,眼皮肿得像桃子一样。她眼含激动地热泪凑近郝豹,轻声地说:
“你总算醒过来了。”
郝豹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淡淡一笑,说:“怎么又把我弄这儿来了?”随后看着大家,开着玩笑说: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不会是在给我守灵吧?我一个大活人,在工地上摔一跤,就能把我摔死啊。沈秀。
沈秀擦去眼泪,疼爱地埋怨着说:“把人都弄哭了,还有心开玩笑呢。知道吗?你都昏迷大半天了。”郝豹笑了笑说:我就是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说着就要坐起来。罗薇薇连忙说:别动,还输着液呢。郝豹不满地说:我不是醒了吗。
别浪费这些药了,拔了吧。沈秀:你给我好好躺着,别动!郝豹看看沈秀,没敢再说什么。
赵天顺严肃地说:“豹子,我们本来是要送你去总场医院,因为你一直昏迷不醒。又怕路远误事,才没敢动你。刚才,我和耿场长已经研究决定了,无论如何,要送你到总场医院检查治疗!”耿喜旺接过话去,也严肃地说:“郝场长,你就别硬撑着了。咱们马上去总场医院。”
郝豹:“又来了,我说没事儿就没事,你看我这铁打的身板——”他忽然看到沈秀的目光,没有再说下去。沈秀看着郝豹,轻柔地说:“豹子,去吧,别再让大伙为你操心了。”
郝豹第一次听到沈秀亲切的称自己“豹子”,内心十分激动,不禁有些意外地看着沈秀:“你叫我什么?”沈秀疼爱地看着郝豹,轻声地说:“豹子!”郝豹百感交集地看着沈秀。
沈秀深情地看着郝豹,说:“豹子,我跟你一块去总场医院。”郝豹闻此,连忙说:“你就别去了,孩子们都等着你上课呢。再说了,连娃子也得靠你带着。”沈秀闻此,点头应允。
耿喜旺和赵天顺赶着雪爬犁,把郝豹强行送到总场医院。检查后,袁凤觉得郝豹病得不轻,建议他们到哈尔滨人民医院检查。
到了哈尔滨人民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赵天顺和耿喜旺:郝豹同志的病情相当严重。因为多年战争生涯留下一身伤痕,到了北大荒以后,生活艰苦,劳累过度,没日没夜地工作,不仅有严重的关节炎,还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肾功能衰竭等。
可以说,五脏六腑没有什么好零件了。不抓紧找大医院治,别说干活了,连命也保不住。
赵天顺忙问:“咱这还不算大医院,在咱们这里不能治啊?”医生摇摇头,说:
“咱们这里不行。你们到北京找最好的医院吧试试吧。”
两人见了郝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郝豹逼问赵天顺和耿喜旺,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能治不能治。两人都不说话,只是流泪。郝豹火了,骂道:“还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人呢,脑袋掉了也不过是碗口大的疤,什么大不了的病,用得着这样哼吗?”
赵天顺和耿喜旺相互看看,只好把医生的诊断证明给郝豹看。
郝豹看了,也怔住了。好久,才苦笑道:“好,好哇!从打扛起枪杆子当兵,就把脑袋掖在腰里,时时在等着这一回呢。没想到,这一天会这样到来。真他娘的没有出息,一个当兵的,不能死在战场上,等来的却是这样不光彩的死法儿。”说完站起身来,说,“好了,病也查清楚了,心里也有数了,走吧。”
赵天顺说:“医生让咱们再到北京去检查。”耿喜旺也说:“也许到了北京的医院,还有办法治呢。”
憋死我了!这样吧,我没事去转转,干点轻快的活儿,这还不行吗?
赵天顺说:“说话算数?”
郝豹说:“我这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别那么斤斤计较。来,干了!”
赵天顺有些无奈地端起酒碗,三人碰碗,一饮而尽。耿喜旺拿起酒瓶欲要倒酒,郝豹连忙阻拦说:“我来吧,这第二件事也要托付给你们两个。”边说边从耿喜旺手中拿过酒瓶,有些毕恭毕敬地给俩人分别倒满酒,然后再给自己倒好酒后,放下酒瓶,站立着对赵天顺和耿喜旺诚恳地说:“我还得说你们俩不爱听的话,这第二件事呢,就是万一我光荣了以后,会有一笔抚恤金。有了这笔钱,连娃子的生活费不会成问题,可是跟谁一块儿住,这是个问题。”听到这儿,赵天顺和耿喜旺闻此连忙站起。
赵天顺激动地抢先说道:“豹子,你别说了。万一你有个好歹,连娃子就是我的。”耿喜旺控制着内心的难受,颤抖着声音说:“郝场长,从今往后,我就叫你‘郝豹哥’了,行吗?”郝豹闻此,深受感动,认真地点了点头。
耿喜旺眼含热泪,强作笑颜地说:“哥,你放心,我和薇薇也会把连娃子当成自己孩子。”郝豹闻此,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端起酒碗与天顺、喜旺碰碗,随后三人再次一饮而尽。
赵天顺放下酒碗,忽然想到什么,说:豹子,你和沈秀的事儿……,郝豹淡淡一笑,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郝豹所说的处理就是逐渐地疏远沈秀。如果说,以前他渴望沈秀,渴望她成为己的妻子,那么,现在为了这种爱,他要舍弃,他不能拖累沈秀。
郝豹从省城检查回来,沈秀就关切地去看望郝豹,询问他的病情怎么样。郝豹淡淡地说:“没事儿,咱这枪林弹雨中磨炼出的铁身板,能害什么病啊。说句大话,让能咱倒下来的疾病阎王爷还没有发明制造出来的。”
沈秀糊涂了,找赵天顺和耿喜旺打听郝豹到省城医院检查的情况,两个人含含糊糊,都说没什么大问题。沈秀问赵天顺:“郝豹是不是说过春节结婚的话?”赵天顺说:“他是说过,可后来没有再提。”
沈秀觉着有些不对头了,找到罗薇薇,说出心中的疑惑。罗薇薇说:也许是大渠工地太忙,郝场长顾不上想结婚的事了吧,男人都是这样,事业总比爱情重要。
要不就是粗心忘记了。可沈秀还是无法理解。
赵天顺和耿喜旺都对郝豹冷落沈秀的事情非常不满。一日,耿喜旺埋怨郝豹:
“你说你会处理好你和沈秀的事,就这么处理啊?你这不是折腾人吗?”耿喜旺温和地说:“郝豹哥,我理解。你是因为身体情况,不想拖累沈秀。可你现在采取的方法不好,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干脆把实情告诉她,然后明确地提出分手呢。”
郝豹淡淡一笑,说:“你们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咱们都了解沈秀,就她那个脾气性格,认准的事绝不会半途而废!你们谁要是能帮我和她分开,我给你们天天烧高香!”耿喜旺和赵天顺闻此,一时无语。
此时,沈秀拿着一个纸包推门走进,看到郝豹等人不禁一愣。郝豹首先反应过来,故作平静地说:“我们正在开会研究下阶段的工作,你有什么事?”
沈秀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赵天顺和耿喜旺。赵天顺和耿喜旺看到沈秀的神态,俩人互相示意着想要离去。郝豹见此,连忙说:“你们俩别走,会还没开完呢。”然后转对沈秀说,“天顺和喜旺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沈秀走近办公桌,边在桌上将手里的纸包打开,边对郝豹说:“你身体不好,我给你做了条护腰,把它穿在里边可能会舒服一些。”郝豹等人神态不一地看着桌上的护腰。稍后,郝豹淡淡一笑,客气地说:“就这事啊,这玩意儿我有,谢谢你,拿回去吧!”沈秀闻此一愣,随后不满地看着郝豹。
郝豹看着沈秀平静地说:“还有什么事吗?”沈秀直视着郝豹,不满地说:“有,房子的事。赵天顺和耿喜旺闻此一愣,暗暗地观察着郝豹。郝豹淡淡一笑,故作不解地说:房子的事,什么房子?”沈秀见此,不满地说:你是不是和赵书记说过,要求场里分给我们一套家属房?说是修完大渠后,春节就结婚?郝豹故作认真地说:我好像是说过房子的事,可我没说过要结婚的事,跟谁结婚啊?然后故作不明白地看着赵、耿二人。
赵天顺和耿喜旺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尴尬地看着郝豹和沈秀。沈秀见此,有些指责地说:“郝豹,你还没学会撒谎,就别再装了。你看看人家赵副书记和耿场长都没法回答你的话,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难道就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吗?原来的你不是这样子,为什么从省城看病回来以后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郝豹闻此,控制着内心的痛苦淡淡一笑,平静而认真地说:好吧,天顺和喜旺都在这儿,我就把话明说了。咱们两个从今天开始,除了同志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关系了!沈秀闻此,还要说什么,郝豹连忙抬高嗓门说:请你不要再问我为什么!沈秀同志,我们还要开会,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儿,可以走了。
沈秀被郝豹的话深深刺伤,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上来,委屈而生气地看着他。郝豹有意地避开沈秀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转对赵天顺和耿喜旺说:“来,咱们继续开会。”
沈秀被郝豹的态度激怒,抓起桌上的皮护腰,狠狠地扔向郝豹。郝豹似乎预感到沈秀会这样做,对沈秀扔到自己怀中的皮护腰没有任何反应。沈秀满脸委屈地看着郝豹,稍后转身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狠狠地把门带上。低着头的郝豹听到沈秀重重的关门声,内心微微一震,无语地看着皮护腰。
耿喜旺悄声问:郝豹哥,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用世界上最愚蠢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呢?郝豹仍然看着皮护腰,像是没有听见耿喜旺的话一样。赵天顺叹了口气,琢磨着说: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总有一天沈秀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