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880300000029

第29章

别放弃家园

/汪兰

它像一个简朴的小画框,永远嵌着我的记忆;它像一扇隐让的小门,连接着我的祖先、我的童年,还有亲切的乡音。

还不到叶落归根的时候。

本来不恋故土的我,不知为什么,总想起闽北老家的祖屋。

闽北属山区,我的老家属山区的山区。它位于闽、浙两省交界处的仙霞岭下,离公路干线还有好几十里路程。那里,住着本家汪姓和梅姓两种姓氏。

说是老家,还不如说是人生短暂的停靠站。

1933年,我父亲从上海持志学院法科法律系毕业后,按校歌“读书非为己,学习无所私,努力社会无穷期”的旨意,辗转于上海、永春、政和等地当律师,直至临解放才回到老家。

我对农村生活的钟爱,大概就源于在老家度过的这一段童年时光。那时,爷爷奶奶已过世,只有大伯父健在,印象中,他总穿着长衫,终日在躺椅上翻读古书。他有一部厚厚的《辞海》,曾摸着我的脑袋说:“要是日后你能考上大学,这本书就归你用。”大伯母会女红,常戴着老花镜,坐在美人靠上绣花。

听大人说,爷爷奶奶出身地主,曾留下不少田产,也许是不擅经营吧,到了大伯父手里,终被逐渐典尽卖光,我的两位堂兄,只能自食其力务农为生了。

如今,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有那几间祖屋——对了,一共有四间,由我那两位堂兄分别居住着。他们俩全都老实厚道,跟村里20多户人家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的农家生活。后来,在我们家遭难时,堂哥们曾鼎力相助。此滴水之恩,何日当涌泉相报?

对于我的童年来说,那时的故土,就是天赐的乐园。

屋后,有一条靠山的小路通向祠堂,路上,一棵高大壮实的苦椎树结满了苦椎果。此果外形像板栗,比花生米略太大,肉有苦味,人们照样爱吃,就像爱吃苦瓜一样。每到秋风起时,树下的落果成了我们追逐的对象,大人们一炒,就是孩子们的美味小吃了。

可惜我在故乡只住了半年左右,就随家迁往县城了。第二次回祖屋时,我已成人,在大学读书。正好遇上“文革”,我和千千万万“红卫兵小将”一起,“大串联”到北京接受毛主席第六次检阅,紧接着,就奉命中止“大串联”,回校闹“革命”了。

南下的火车,满载着“红卫兵”,像驼背的老人喘着粗气。当驶抵闽、浙交界的一个小站时,我灵机一动,跳下火车,就往故乡跑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兵荒马乱”中,一个女孩子,凭着一时冲动,凭着五岁那年的依稀记忆,找到阔别十几年的老家,不为别的,只为去探望被遣送回家劳动改造的母亲。

那天,公路上死一般的沉寂。走了许久,才看见一个卖甘蔗的老人。我顾不上甘蔗的沉重,居然一口气装了一旅行袋。寻路进山,置身于茫茫林海之中,一路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见不到,只有自己的喘气声、脚步声,伴随着树上的松果偶尔落地的响声。我的心中曾闪过一丝恐惧,但旋即又被渴望见到母亲的亲情和乡情冲淡了。这时的母亲,就像是一座桥梁,架在我和故乡之间。

母亲是县城的小学教师,父亲病故后,留下我们五个兄弟姐妹由她一人抚养。她有好几位兄弟姐妹在台湾,单凭这一条“罪状”,她就被“清洗”回乡监督劳动了。可怜我那两个正在读中小学的弟弟,也不得不跟随母亲回到无书可读的故乡,陪同母亲参加生产队的“监督”劳动。我印象最深的,是陪母亲坐在破落的汪家祠堂天井边,把一粒一粒的油桐籽从半腐烂的乒乓球那么大的油桐壳里剥离出来。偌大的祠堂空空荡荡,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烂油桐的腐臭味。

回乡后,白手起家,谈何容易!一根葱,一颗蒜都无出处,是纯朴的乡亲偷偷从后门送来接济我们。为了表示“划清界线”,他们还把青菜放在水桶里,装着是去河边洗菜的样子。是邻居,怕我们摸黑,送来油灯;是堂哥,为我们砌好灶,摆好床,还分几畦菜地给我弟弟种植。逢年过节,堂哥堂嫂怕我们冷清,总是请我们一起吃团聚饭,虽然山里贫瘠,一年有半年靠玉米杂粮接济,但饭桌上,就是金灿灿的玉米馍,也让人心暖,更不必说那一年四季挂在灶头舍不得吃的腊肉,被熏得焦黄焦黄的,偶尔吃一片,香喷喷的,那滋味,真是齿颊留香呢!

是亲情、友情和乡情,给了我们生存的力量。

此次回故乡,不再是真纯如水的童年了,故居的泥土厚重又沉默。留给我一副凄恻的面容。而故乡的老屋,犹如一位暮年老者在记忆里倚杖而立。

不久,为我母亲“平反”的通知书下达了。这时,乡亲们不再躲闪了,他们公开送来瓜果蔬菜,以示庆贺,到了辞行时,连村里的妇女干部也来登门送别呢!

为感谢乡亲们的厚爱,临走前,我母亲办了几桌酒菜答谢他们。

我们又一次走出大山,但仍走不出故居门前浸润过童心的泥土气息。

每当我想起故乡,就会想起与父亲有关的点滴往事。

解放后,父亲一直在小学任教。他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逢节假日,我总见他一人在办公室写对联,桌上、地上摊得到处都是,那墨香带着节日的喜庆色彩,给了我们许多欢乐的期待。父亲还会吹口琴,弹风琴,小时候,我常痴痴地望着他教哥哥怎样吹复音、打节拍。

但父亲终于没能熬过一三年闲难时期,过早地离开了我们。当年,知识分子被称为“臭老九”,谁敢不夹着尾巴做人?对自己的祖宗更是噤若寒蝉。因此,连父亲的照片也不曾留下一张。

往事淡远虚无,不可捉摸,只能引起惆怅。

这以后,父亲常常出现在我梦中。那梦,扑朔迷离。

第一次梦见父亲是在一片树林子里,他独自一人,衣衫褴褛,远远地望着我,我惊呆了,父亲何以变成这模样?正待张口,他就不见了。第二次梦见他在一个地下室里,无门无窗,阴森、郁闷。令我不解的是父亲何以只在我的梦中出现,连我的母亲和其他几个兄妹都从未梦见他。后来弟媳听我说梦后,逢年过节她都忘不了“纸船明烛照天烧”,这以后,梦中父亲就以红润的脸色、富足的姿态,又一次出现在我梦中。

终于春阳照拂,万物催生。前些年,老家一位乡亲托人告知:他珍藏着我父亲大学毕业时一本“学院年刊”,我的两个弟弟如获至宝,立即买了礼物,专程回到老家登门拜访。据说“文革”中,为了逃过劫难,他把这本纪念册放在牛栏里才保存了下来。

如今,这本图文并茂的蓝色布面的“学院年刊”,一直跟随着我,它让我认识了父亲在大学生活的方方面面。戴学士帽的父亲儒雅、端庄,还有他自己的亲笔签名。我弟弟特意把照片放大,兄妹们每人分一张,对父亲的感念总算有了寄托。

感谢故乡的父老乡亲,让我从褪色的黑白之间找到了长辈昔日的芳华。

岁月更替,时代变迁,我走过了一辈又一辈人同样的心路历程。

上世纪末,中学校友的一次聚会,又给了我回故乡的机会。想不到贫瘠的山村已经发生了可喜的变化。最让我耳目一新的,是村里突现了几座雪白的房合,一问,才知道是新建的小学校舍。顿时,一线希望从心中升起。回乡后,再看看堂兄们的后代,纷纷外出讨生活,再也不做世代“闰土”了。孙辈们有书可读,自然个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村里竟有了康乐球活动室,不少人家也都有了彩色电视。改革的春风终于吹醒了沉睡的山村,人自然又袒露出热烈温存的一面,门前欢笑的流水散着碎银般的光斑,贮满浓浓的春意。溪对面的“百草园”,依然青葱一片。

我想,一个对故乡淡漠无情的人,在精神上是残缺的。故乡——一生命的源泉,它像母亲一样可选择。我虽然不会时时挂念它,但它却令我终身难忘。它像一个简朴的小画框,永远嵌着我的记忆;它像一扇隐秘的小门,连接着我的祖先、我的童年,还有那亲切的乡音。

那岂是乡愁

/罗兰

已经不是乡愁,我早巳没有那种近于诗意的乡愁,那只是一种很动心的回忆。

台北的雨季,湿漉漉、冷凄凄、灰暗暗的。

满街都裹着一层黄色的胶泥。马路上、车轮上、行人的鞋上、腿上、裤子上、雨衣雨伞上。

我屏住一口气,上了37路车。车上人不多,疏疏落落地坐了两排。所以,我可以看得见人们的脚和脚下的泥泞一车里与车外一样的泥泞。

人们瑟缩地坐着,不只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湿。这里冬季“湿”的感觉,比冷更令人瑟缩,这种冷,像是浸在凉水里,那样沉默专注而又毫不放松地浸透着人的身体。

这冷,不像北方的那种冷。北方的冷,是呼啸着扑来,鞭打着、撕裂着、呼喊着的那么一种冷。冷得你不仅是瑟缩,而且冷得你打战,冷得你连思想都无法集中,像那呼啸着常卷荒原的北风,那么疾迅迷离而捉不住踪影。

对面坐着几个乡下来的。他们穿着尼龙夹克,脚下放着篮子,手边竖着扁担。他们穿的是胶鞋。胶鞋在北方是不行的。在北方,要穿“毡窝”。尼龙夹克,即使那时候有,也不能阻挡那西北风。他们非要穿大棉袄或老羊皮袍子不可的。头上不能不戴一顶毡帽或棉风帽,旁边有一个人在车板上擤鼻涕,在北方,冬天里,人们是常常流鼻涕的,那是因为风太凛冽。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猛扑着的风,总是催出人们的鼻涕和眼泪。

车子一站一站地开行着。外面是灰蒙蒙的阴天,覆盖着黄湿湿的泥地。北方的冬天不是这样的。它要么就是一片金闪闪的晴朗,要么就是一片白晃晃的冰箸。这里的冷,其实是最容易挨过去的,在这里,人们即使贫苦一点,也不妨事的,不像北方……车子在平交道前停住,我突然意识到,我从一上了车子,就一直在想着北方。

那已经不是乡愁,我早已没有那种近于诗意的乡愁,那只是一种很动心的回忆。回忆的不是那金色年代的种种苦乐,而是那茫茫的雪、猎猎的风;和那穿老羊皮袍、戴着毡帽、穿“老头乐毡窝”的乡下老人,躬着身了,对抗着呼啸猛扑的风雪,在“高处不胜寒”的小镇车站的天桥上。

那老人,我叫他“大爹”,他是父亲的堂兄。那年,他已经五十多了。晒黑的、风尘仆仆的脸、朴实的五官,光头上戴顶土黄色的老毡帽。在那五进的宅院里,他辛辛苦苦地支撑着那个老旧家庭的生计。对外,他要照管田庄;对内,他要照管四代同堂的三十多口家族的婚丧嫁娶和日常生活。而他,总是那么慢吞吞地,手揣在袖子里,微躬着背,迈着一定大小的方步。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把声音拖得长长的,仿佛字斟句酌,惟恐说走了嘴似的。其实,他只是习惯那么慢吞吞,好像任何重火的突发事件,都不会使他震惊似的。

同类推荐
  • 张强文集·艺术个案与群体批评卷

    张强文集·艺术个案与群体批评卷

    当艺术表现成为一种生命内在需要的时候,精神便与纵情无羁的行动混合,使艺术传达成为义无返顾的冒险。王易罡的作品是他淋漓尽致地表达生命体验和袒露个人意志的深刻印迹。
  • 流过我们身边的花瓣

    流过我们身边的花瓣

    我一直都在渴望一种另类爱情,以想像为空间,以绵延不绝的思念为填充物的爱情。这样的爱情,某种程度上要比俗世的爱情来得更真实,因而也就更有魅力。
  • 文艺学导论(第四版)

    文艺学导论(第四版)

    文艺学是人文科学中的一门学科,这个学科的名称,是上世纪50年代从前苏联传入的。因其研究对象主要是人类的文学活动,有人提议将它改称为文学学,但这三个字中却有两个相重,不符合汉语的语言习惯,也有人沿袭古代文论用语,称之为诗学,但在现代人的心目中,诗学已不是文学理论的同义词,而是指专门研究诗歌的学问,容易引起误解,所以人们仍称它为文艺学。何况,文学和艺术原是相通的,它们有许多共同的规律,所谓“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冶,即此之谓也,因此,研究文学现象的文艺学,同时也必然包含许多艺术学原理。
  • 悠悠回乡情

    悠悠回乡情

    本书是一部描述和表现回族民俗与文化的散文集,共收入116篇有关回族风情民俗的散文,把回族风情、习俗讲述出来。
  • 逍遥集

    逍遥集

    一个凡夫俗子闯进诗的殿堂,被那斑斓夺目的光芒刺得眼花缭乱,被古人慷慨的高歌、激愤的呐喊、委婉的吟唱和坦荡的宣泄所感染,于是喜欢上古典诗词。开始学古体诗词,写古体诗词,以为它精炼含蓄,是叙事抒情绝好的方式。用诗词来抒发一时的感受。有感则吟,临景则歌。
热门推荐
  • 边伯贤之心动

    边伯贤之心动

    出淤泥而不染的他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又有多多少女人想做他的第一夫人,他对女人没兴趣!十年后的她,依旧陪着那架白色钢琴,一直等待着他……
  • 反派养成计划

    反派养成计划

    穿越到书中,找到了还没长大的小反派,元明姝面临几大难题。问题1:金手指外挂被没收,如何把设定里癞蛤蟆一样的小反派养成帅绝四海的男神。问题2:如何把三观歪成S型的小反派扳成直线。问题3:如何防止自己被扭曲的小反派削死。答案1:关爱,让小反派健康成长。答案2:哄他。答案3:把自己打包送上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仙路绝尘

    仙路绝尘

    一个活泼机灵的少年意外卷入一场江湖纷争,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开始了一段追求真相的复仇之路,但是真相之外似乎还有着另外的故事。结局还是开始?。。。。。。。且看一个勇敢的少年在逆境中不断前行,在修炼的道路上一骑绝尘,勇往直前的创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异界天堂的故事。
  • 凡间御风

    凡间御风

    一人一魂,能算是兄弟关系,也可能算是利益关系。
  • 女神入世:腹黑萝莉闹翻天

    女神入世:腹黑萝莉闹翻天

    一朝穿越变成萝莉,那有什么关系~经脉寸断难当灵修?那就来武的好惹~老天你逗我,那我就好好跟你杠一杠~~纵横大陆,不服的,一枪捅了就是!跟你费什么话,单挑你敢吗?
  • 天外飞楼

    天外飞楼

    希望这些故事,能带给青少年朋友一些有益的思考: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才能真正幸福。用作者自己的话说:怀念儿时的美好时光,怀念和白胡子老爷爷一起放牛时的传奇故事,怀念冬天柴火旁大人们讲的种种传说……我想回过头,捡拾跌落一路的美好:虔诚、感恩、尊重和爱,寻找我们丢失的信仰……
  • 离天之道

    离天之道

    从小被父母遗弃,他一直坚信总有一天会找到父母。一颗珠子,让他成为人们眼中的废物。“这到底是为什么?”“苍天为何待我不公?”“既然这样,我誓要破天,为我自己讨回公道。”他以身为道,脱离天道,只为讨回公道;他创建天下第一大派“天下门”,只为寻找父母。看凌风携先天灵宝混沌珠,一步一步,踏上巅峰。*请支持新人大大,求推荐,求收藏。*喜欢《离天之道》的朋友请加QQ讨论群287580773.
  • 网游之我的老大是仙帝

    网游之我的老大是仙帝

    “什么?你是幻剑阁少主?现实身份还是古武世家?不好意思我老大是仙帝”“什么?你是血色王朝老大?现实身份是跨省黑社会老大?不好意思我老大是仙帝”“什么?你是富天商会会长?现实身份是福布斯排行榜三强?不好意思我老大是仙帝”“能换一句台词吗?”龙套甲不耐烦的说道。“什么?你是倩影女子公会会长?现实身份是华夏第一美女?不好意思我大姐是仙妃”一帮龙套瞬间吐血.PS:您的一个留言评价,就是新人作者坚持下去的动力!
  • 姻差郎错:扑倒呆萌相公

    姻差郎错:扑倒呆萌相公

    【新文《快穿女配:反派,狠狠撩》已发布,求支持(*^ω^*)】倾城女子红衫妖娆,斜倚门槛,妩媚多姿。“爷,今天天气不错,咱们来洞房吧!”一双大眼眨呀眨,不遗余力的放电。冰山王爷满是疑惑,很是呆萌:“王妃,你不冷吗?”门外,一尺厚的雪努力找着存在感。……豪华的浴室里雾气升腾,仙气漫漫,一朵清丽芙蓉出水来。“爷,来洗鸳鸯浴吧!”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原来在浴池里的极品美男已经立于浴池边,捂的严严实实的。美男眉头微皱,很是不赞同:“王妃,做女人,不可以这么色的!”……总之,这就是俏皮王妃努力扑倒冰山王爷的艰难之旅,温馨有爱,欢迎来看
  • 巫庙

    巫庙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