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加利亚〕斯米尔宁斯基黄昏了,慢慢地,像是偷走着一般,紫丁香色的阴影落了下来,罩着森林。巨大的日轮在黄金和暗红的血的急流中快烧着了。大路像是死了的灰色的蛇,在静静的田野里躺着。看哪,那些赤脚的来了。三个,四个,六个,拖着装满了木材和枯枝的小车,他们绷紧了他们的年轻的身体上的筋肉,帽檐撕破了的帽子,打着黑色补丁的灰色的裤子,他们的血管——紧张得像船上的桅索一样,额上流着汗。城市又那么远!幼小的奴隶们,在你们的穷苦的羁轭之下,孩子的眼里燃烧着老人的安静的悲哀。城市很远!很远!许多写意的人在你们身边走过,他们的汽车都要在你们的身边开过去,他们一生中从来不曾尝过苦难的杯子——他们,使你们受苦的他们。他们知道什么?在佳姆-戈利雅的大饭店里,音乐队奏着乐;在别墅里,那么舒服,又那么开心!饥饿这黑鬼并不向那里伸手,烦恼也不在那里织着涂胶的网。他们知道什么……
“妈妈,这些孩子为什么拖着车子?”一个在汽车里的小小的写意的人问着。
“已经是冬天了,他们拖木材去。”
“他们不觉得太重吗?”
“不,亲爱的,他们已经习惯了。”
那些赤脚的停下,喘着气,满脸怨恨地望着,又拖起了他们的小车。他们用袖子揩去额上的汗,脏黑的脖子上的血管胀大了,又向前走去。一阵阵的灰土掩盖了他们,像生命一样灰色的、窒息的灰土……在第二辆车子的木材上,坐着一个小小的助手——蓝眼睛的小姑娘。血,暗红的血迹,在她的小脚上凝结了。但是,她只望望天,望望田野,微笑着。你对谁笑,金发的小奴隶?对苦难……对你的雪白的、天真的灵魂,你笑着。你的青春用了温柔的、天鹅绒一样的眼睛望着。可是明天?明天,生命的灰色的急流将会卷去你的青春,也一样卷去你的微笑。而且,拖着小车,这里看到黑暗的苦难,那里看到虚荣和永远的欢乐,你就不再微笑了。阴影要罩上你的天真的脸,润湿的眼睛要露出仇恨,你就跟着你的褴褛的哥哥们,举起你的小小的、黑黑的、握得紧紧的拳头:“两个世界,一个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