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夫把我们来访的消息马上向老爱姆士沃施汇报了。老爱姆士沃施气势汹汹地走来了。他的脚步声撞击着楼道,我可以想象他得知多德去而复返以及还糟糕地带来了一个陌生人令他愤怒的样子。我可以感受到一场老爱姆士沃施式的暴风雨就要来临了。果然,门“砰”的一声大响被推开了,比我想象的声音还要猛烈。老爱姆士沃施怒不可恕地冲了进来,他的脸因为怒气冲冲而扭曲了五官。我第一次会见这样的老先生,我和多德依然很尊敬他。我把我的名片递给了他,他看都没有看,两手一搓,就把我的名片撕成了两片,狠狠地掷在地上,这样还不解恨,还用脚在碎名片上面用力猛踩狠跺。他怒不可遏地冲着多德大声吼道:“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真希望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詹姆斯·多德的灵魂。你没有脸面再来见我,你太可恶了,上帝不会饶恕你的。你随意闯入我的住宅区,我有权用枪在你的头上制造几个窟窿,上帝不会责怪我的。”他马上又对我说:“我对你的态度你应该非常清楚,你自己应该有自知之明,我这里不能容忍类似你这种职业的人出现,我再重复一遍,我痛恨偷窥我家内务事情的人。”
多德先生立场仍然是那么坚定,他说:“戈弗雷不亲自出来向我说明事情真相,我是不会罢手的,你们为什么要私自把戈弗雷押起来?”
老爱姆士沃施压制不住愤怒,他的手按了一下门铃。“莱尔夫,你立刻打电话给镇上的警察局,报警说这里有两个强盗!”我赶紧说:“请稍等。詹姆斯·多德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先向爱姆士沃施上校道歉,这是他的住宅,我们未经得他的同意就擅自闯入,这肯定是不对的。我也想请爱姆士沃施上校原谅我们的鲁莽以及无礼。事实上你的行为完全是出自对于你独生爱子的关心。我冒昧地希望能够和爱姆士沃施上校谈上几分钟,我想我应该有这个能力改变你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你不用白费心思了。这没有用,根本起不了作用。莱尔夫,你马上就照我的话去做,你呆在那儿干什么?快去给我报警!”老爱姆士沃施暴跳如雷。
“没这个必要,”我首先挡在了门口边,“报警未必是一件好事,这似乎只会为你家带来大灾大难。”说完,我飞快地拿出了我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一页纸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我撕了下来,递给了爱姆士沃施老上校,我对他说:“这就是我来拜访贵府的原因。”
老上校看着我写给他的纸条,一下子就目瞪口呆了。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一下子就坐倒在他身后的椅子上。我对他说:“这不是你所管辖的事情,我有权对你的问题保持沉默。”老上校把头埋进了双手,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一腔的心情压抑在心底。最后,他对我说:“好,好,你们可以去见戈弗雷,这是你们的要求。我想我是阻挡不了的,莱尔夫,你马上去通知戈弗雷和肯特先生,说我们五分钟后赶到。”
我们一行三人径直来到了那间神秘的大房子前。一个留着短胡须的矮个男人惊讶地守候在门口。
“爱姆士沃施上校,你搞得太夸张了,这似乎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们的计划被破坏了。”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无能为力了。很遗憾,肯特先生,戈弗雷在房间里吧?”肯特先生回答:“在房间里,一起来吧。”肯特把我们领进了房间里面。有一个人正背朝着我们站立在壁炉前。多德第一个抢步奔向那个人。
“戈弗雷,我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我好想你!”
但是那个人的动作让多德很失望,他不要多德靠近他,他的身子不停地往昏暗的地方躲藏。
“我不想见到你,多德,我求求你不要再来看我了。我再也不是皇家先锋骑兵队最勇敢的戈弗雷·爱姆士沃施了。你现在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失望?”
戈弗雷的脸确实如多德所说的那样,额部比面粉还白,但他的整体轮廓还是有当年在非洲晒得黝黑的迹象。他的外貌英俊,但是精神状态不太好,黝黑的皮肤夹杂着怪异的白斑。
戈弗雷继续说道:“这就是我不想再和外人见面的原因,我知道你是不会在乎我的,但是我心里很在乎。我对看见过我现在这种情况的人都很在乎。我的心理压力和精神包袱一直都很重。”
“我别无他意,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全和健康情况。那天晚上,你从窗户上看我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你,我那天真是很担心你,我生怕你遭遇了什么不测。所以我决定把事情搞清楚,我真的很想帮你。”多德说。
“莱尔夫先生暗地里告诉我说你来了,我也很想念你,我忍不住了就跑到房前窗户上看你,我没想到你会发现我在窗户上看你。我赶紧跑回了这里。”戈弗雷解释说。多德又问他:“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的脸怎么会这样?”
戈弗雷自己为自己点上了一支香烟,他吐了一口烟雾,说道:“你应该还记得那天早晨在布弗斯普鲁,就在比勒陀利亚外边的铁路东线上的那次战役吗?你知不知道我后来中弹了?”多德回答:“嗯,我听说了,但是我不知道详细情况。”
“我们有几个人和军队走散了。如果你还能记起那场战役的话,就不会忘记那个地方的路一点都不好走。我和安德森以及辛普森三个人正在追击布尔人,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他们设计好的一个阴谋。我们中了他们的埋伏,我幸存了下来,但是我的肩膀上还是不可避免地中了一颗猎枪子弹。我抱住马脖子,跑了出来,我也不知道马把我驮了多少里路,我更不知道战马是什么时候离开我把我抛弃的。因为我一冲出敌人的包围我就昏死了过去。等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起来。我依稀还能看清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大房子,我受了伤,流了很多鲜血,我感觉到浑身寒冷无比,我的肩膀周围的肌肉都麻木了。我当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靠近大房子。我拼命地站立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大房子。我昏昏迷迷地走上了台阶,我也不记得有多少级台阶了,门是虚掩着的,我就这样扶着门进了大房子。我看见有几张床摆设在房子的东西墙角。我又累又饿,但是我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我需要休息,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其实是不能再想。我挨近一张床就倒在了床上。我心里的石头终于在我倒在床上的时候落了下来。那张床很不干净,但是我没有时间去想它的卫生情况。我昏睡了过去。我依稀还记得我曾经抓过一些衣服胡乱地盖在了我颤抖的身上。我直到第二天九点钟才醒来。我睡的那张床的床头有一个时钟,我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床头的时钟,而是一个十分矮小的人。他的脑袋长得十分不规则,这时矮个大头男人背后发出一阵傻笑。我又定睛一看,我吓了一大跳,在他的后面还站着比他更为丑陋的人,他们的样子都变了模样。我想世界上再没有长得像他们这样奇丑怪异的人了。他们都不懂英语,因为我对他们说了不要伤害我,但是他们都恍然不知。他们傻呆着看了我一阵,都不知该怎样回答我。马上他们都愤怒了起来,尤其是那个大头家伙,他不由我分辩,就用他那双肿胀的手捉住我的双腿往床下拖。他根本就不顾我的伤口已经再次裂开了,他把我拖到哪里,我伤口的血就流到哪里。那个矮个大头的力气大得出乎我的意料。我被拖下了病床,其他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正在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首领赶来了,他是听到房间里的喧闹声才赶过来的。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的话,我真不知道他们还会把我怎么整治下去。他用荷兰语严厉大声地对那个矮个大头说了几句,那个拖我的家伙才停止了对我的折磨。那个首领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我。他问我:‘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这里。”我正要站起来回答他的提问,这时他又赶忙说道:‘你不用乱动!你伤得不轻,你不必担心,我会马上派人来为你包扎伤口。这里离天堂很近,要知道这里可是麻风病院,你刚才躺的是麻风病人的病床。’他没有再让我在这个混合大病室养伤,而是独自为我安排了一个单人房间,他照顾得非常周到。一个星期后,我被送到比勒陀利亚总医院。回到家后,我的脸上就突然出现了这些可恶又可怕的东西,我想我是得了麻风病。我千方百计地想避免这种症状的发生,但还是发生在我身上了。这令我寝食难安,我真的非常担心我的这种症状,我的家人也束手无策,他们只好为我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让我静心疗养。为了我的声誉,我的家人对外封锁了我的消息,他们是逼于无奈才这样做的。我的家人为我做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莱尔夫先生夫妇是我们家值得信赖的人,他们知道其中的原委。还有肯特先生,他跟我父亲关系很好,他还是一个外科医生。肯特先生愿意为我的情况保密,决不向外界透露,我们家一直把我的病情隐瞒了起来,当地的人都相信我出了远门,环游世界去了。多德,我的朋友,我对不起你,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认为我父亲那封信能够骗过你,但恰恰相反,现在给我带来了灾难。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带陌生人来揭穿我的隐私?”戈弗雷满脸的悔恨。
老上校用手指向我指了指。他说:“是他们硬要逼我这样做的,这位名叫福尔摩斯的先生用纸条的传递方式让我知道了他对这件事情把握程度。他都知道了,他说你一定是得了麻风病。我相信他的能力。我想到了请他帮忙,福尔摩斯先生一定会有办法的。”老上校对我的态度明显地好了许多。我对戈弗雷的医务护理肯特先生说:“爱姆士沃施上校这样做是对的,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个帮手。我知道肯特先生医治过一些病人。我想问你的是,你是皮肤病专家吗?这可是一种热带病或者说亚热带病。”肯特先生的口气很坚决:“医生这个概念你应该明白,福尔摩斯先生!”我对他说:“我相信你在这方面的造诣。我想你不会拒绝在同一个病例上听听别人的意见,这很有必要。我知道你这样不顾危险的和病人住在一起的苦衷,你是担心别人对你施加压力,要你将病人交出来,把病人彻底与世隔绝。”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说得很对!”爱姆士沃施上校马上接口说道。
“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我特地带来了一位皮肤病权威专家,他是我一直信赖的好朋友。我以前帮过他,他也很想为我做点事情,所以我把他带来了。他的医术在整个医学界都很有名,他就是詹姆士·萨德斯爵士。”
当我说出詹姆士·萨德斯这个名字的时候,肯特先生脸上表现出来的样子,跟一个后辈见到了他所崇敬的前辈是一模一样。
“我能够在这里见到詹姆士·萨德斯先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他毕恭毕敬地说。
“既然情况是这样,詹姆士·萨德斯爵士的出场就很有必要了,我马上就去邀请医学权威人物萨德斯爵士,他在马车上可能坐得早已不耐烦了。”莱尔夫听我说到这儿,未经爱姆士沃施先生的同意,就飞快地跑向了大门,他请萨德斯爵士去了。我看见爱姆士沃施上校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我又对他说:“我这个时候有一点空隙时间,我们不妨到你的书房去,我必须向你解释我的一些冒昧的想法,这也是我对于这件事的最初推理。”老上校很感兴趣,他愉快地答应了下来,我们一起走进了书房,听众不多,就那么几个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