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鸡鸣山顶鸡鸣观,夜深人静。
一个黑影趴在墙头窥伺了半天,似乎是确认了没人发现,原地一弹就跳上了墙头。
“嘿嘿,看来这次不会被师傅抓了!”
黑影在墙头嘀咕了一句,轻轻一跃就跳下了墙头,然后——
“乓!”
“哎哟,是哪个缺心眼的把洗脚水放墙角了!”
“是我这个缺心眼的放的,怎么,你有意见?”
院子里的灯被打开,一个穿着灰色练功服、鹤发童颜白胡子的老者出现在院中,手中拿着一根戒尺,正吹胡子瞪眼的盯着翻院墙的小贼。在老者旁边,站着两个不到十岁、一副道童打扮的小男孩,正对着翻墙小贼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
“嘿嘿,师傅您还没睡啊.。。”
翻墙小贼一脸傻笑的抓着头发,一脸讨好的狗腿模样。
“哼,镇上来的舞团好看吗。”
“好看好看,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振作龙蛇动,其舞蹈之优美,实乃徒儿生平所罕见,真可谓是..”
“你鼻血还没擦干净。”
“啊?不会吧?上山前我才在河里洗过啊!”
翻墙小贼下意识的拿手去抹了一把鼻子,立刻反应过来——
“师傅,你耍诈!”
“耍诈?我就耍诈,怎么,你有意见?手伸出来!”
翻墙小贼赶紧把手藏到背后,哭丧着个脸退到墙角上。
“师傅,我都已经成年了,还要被戒尺打啊?”
“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师傅,那就得被打!”
“那我不认了行吗..”
“你说什么!你这个孽徒,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白胡子老头被徒弟的话气得七窍生烟,手中戒尺带着风雷之势抽向翻墙小贼,吓得后者是花容失色——啊不对,是狗急跳墙,“蹭”的一下就跃上了墙头。
“你这孽徒,给我下来!”
“不下来!”
“你下不下来!”
“我张山峰向来说一不二,说不下,就不下!”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白胡子老头气得哆嗦了半天,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符伸到眼前,嘴巴上还念念有词。
而墙头的张山峰看到老头掏出纸符,这回是真吓得花容失色了。
“师傅,你不会来真的吧!”
“我冲虚道人说话,也向来说一不二,给我‘定’!”
“哎哟!”
..
早上七点,鸡鸣山的天色已经大亮。鸡鸣观东厢的一间厢房里,张山峰脑门上贴着一张黄符纸,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在他脑袋上方,有一支约半尺长的黑色毛笔凌空竖起,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握着,正在张山峰的脸上画着四脚的王八。而在床沿边上,则是两个小道童不停在那嘻嘻哈哈。
那张山峰的身体不能动,不过嘴巴倒像是没怎么受影响,一直嘚吧嘚吧的说个不停:
“我说师叔祖,我跟您老人家可是自己人啊!昨天我被师傅欺负你不帮我不说,今天还在我脸上画王八,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张山峰说完,在半空中竖着的毛笔停止了画王八大业,凌空就是一阵龙飞凤舞,居然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写出了一行字:
“哼,昨天你居然一个人跑下山去看艳舞,现在还有脸说我跟你是自己人!”
“哎哟,您说您老人家一个笔仙,连性别都没有,去看哪门子的艳舞啊!”
空中的毛笔似乎异常激动,这次挥舞的非常快:
“谁说我没有性别的!我是个纯爷们!你以后再敢说我没性别,小心我家法伺候!”
“好好好,您是纯爷们儿行了吧,鸡鸣山最纯的一个爷们儿!那纯爷们儿师叔祖,现在能帮我把定魂符取下来了吧。”
“我这关算过了,你说服小安和小福就行。”
毛笔写完这几个字,就飞到床沿边上漂浮着,张山峰的眼珠子则瞟向了床边的两个小道童。
“小安、小福..”
还没等张山峰说完,两个小道童就抢着开口了:
“我要吃奶油蛋糕!”“我要酱肘子,两个!”
“你们抢劫啊!帮忙揭张纸片还要敲诈勒索!”
两个小道童对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同时站起身来。
“小安,该练功了!”“嗯,这次要练到中午才回来!”
“你们给我回来!我答应你们了,喂!”
在两个小道童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张山峰眼睛一闭牙齿一咬,一脸便秘的模样答应了两个小师弟的“勒索”。
“这可是师兄自愿的哦,小安可没逼师兄。”“小福也没有。”
两个小道童边说边走回床边,小安正伸手准备去揭张山峰脑门上的“定魂符”,却被小福一把拉住。
“小安等等!”
“怎么了?”
“揭了师兄的定魂符,要是师兄反悔怎么办?”
“啊?对啊,师兄要反悔,我们可打不过他!”
“你们两个小家伙,你们大师兄我像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像!”
这次小安和小福回答的很是异口同声,连旁边的师叔祖笔仙都在空中写了个大大的“像”字。看来张山峰这个鸡鸣观大师兄的威望人品,实在是不怎么样啊..
“你们,你们..狗眼看人低!”
张山峰涨红了脸反驳一句,只是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些心虚——或许,是非常心虚?正尴尬的时候,房门从外面被推开,白胡子的冲虚道人出现了。
比起张山峰的没地位,鸡鸣观的终极大BOSS冲虚道人无疑要威风多了。他都还没说话,小安小福立马就变成了乖宝宝,低头垂手在一旁站好,连辈分最高的笔仙小黑,都躲到了小安背后。
像狮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冲虚道人朝屋内的三人一笔扫了一眼,很气派的“哼”了一声,就走到张山峰床头。
“师傅!”
张山峰努力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只是那眼泪怎么挤都挤不出来——当然,即使挤出来了,也不见得有多大效果,因为冲虚道人显然很清楚自己这个宝贝弟子是个什么德性。
“别挤了,再挤眼珠子都挤出来了。”
“师傅,弟子真的知错了!”
“你真的知错了?”
“真的真的,弟子真的知错啦!师傅!..”
看张山峰那可怜模样,就差两滴眼睛,演的就跟真的一样了。
“既然知错,那就得认罚了。”
“啊?还要认罚啊?师傅,我都这么大了,当着小安小福的面被打屁股,我这个大师兄会很没面子的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咱们鸡鸣观的下一代掌门,总得在师弟们面前有点威信,师傅您说是不是?”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冲虚道人捋了捋胡子,认同的点点头。
“我就知道师傅您最是通情达理了!”
“那要不这样吧!为师刚接到一位老友的电话,他家里呢,可能有点不安宁,想让为师帮忙去看看。这位老友,与咱们鸡鸣观算是颇有渊源,他既有难处,我们鸡鸣观自然不能束手旁观。只是,小峰你也知道,为师毕竟是年龄大了,这下山一趟..”
“哪还需要师傅您亲自出手啊!”
张山峰听出师傅话里的意思,立马接下了这委托:
“师傅您就在山上好生歇着,让弟子代您下山一趟,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帖帖的。”
“嗯!”冲虚道人再次满意的点点头,“你这么懂事,为师甚感欣慰啊。”
“嘿嘿,那师傅,你看我脑袋上这定魂符..”
“这个先不急,”说到这里,冲虚道人对着门外喊了一句:“你们进来吧。”
随后,门外就走进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和几名彪形大汉。中年人走到冲虚道人面前,很恭敬的鞠了个躬:
“冲虚天师!”
“无上天尊!”冲虚道人施了一礼,一副高人模样,“本来王施主但有所求,贫道是应该亲自下山一趟的。只是,贫道如今毕竟是年纪大了,不良于行,加之身边还有两个小徒弟,实在不宜下山行走。好在,我这大弟子张山峰还算可堪一用,代替贫道行走域外,对付些许魑魅魍魉,当不在话下。”
“天师言重了,这次能请小张道长下山,家主已经是不甚感激了,实在当不得天师如此客气。”
听到师父的话里好像不大对头,躺在床上的张山峰立马叫了起来:
“师父,不是下趟山而已嘛,这怎么就变成行走域外了啊!”
“是下趟山啊,然后在方外之地呆上几年,就能回来了。为师是看你凡心未泯,这次干脆让你入世修行一番,好早日窥破红尘,修得无上法门!”
“什么入世修行啊,师父你又耍诈..”
“聒噪!”
冲虚道人又是一张符贴在张山峰的嘴巴上,后者立马变成个闷嘴葫芦,只能在那干瞪眼了。
收拾了大徒弟,冲虚道人又转过身看向中年人,恢复成一幅得道高人模样。
“峰儿的事情,就这么定了,那关于鸡鸣观的地皮这件事,施主你看..”
“天师放心,鸡鸣观所在的整个鸡鸣山,都已经被我们王家买下了。天师只需要和我们一起下山办个手续,这鸡鸣观所在的土地,就完全属于鸡鸣观了!”
“好,好..”冲虚道人满意的捋了捋胡须,“这办手续的事情嘛,反正峰儿要下山跟着你们去域外,就由他一并办了吧。”
“这个..小张道长被天师定了身,可办手续的时候,还是需要人签字的啊..”
“这个好办。”冲虚道人洒然一笑,对着一直在“罚站”的小安那喊了一句:“师叔,您一向与峰儿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这次峰儿下山修行,师叔不妨就陪着峰儿走一趟吧。也免得峰儿一个人在异域他乡,孤苦无依啊..”
那中年人看冲虚道人居然叫一位看起来才十来岁的小道童师叔、而后者连头都不抬一下,心里着实的讶异,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并未将这种惊讶表露半分。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冲虚道人喊的师叔,其实是躲在小安背后的笔仙小黑。
见小安背后的小黑没反应,冲虚道人不得不加重了语气:
“师叔,我知道你在那里,你别躲了!”
这句话说完,在中年人和他手下的一片惊呼声中,一支通体黑色的毛笔从小安背后飞了出来,在冲虚道人眼前凌空打着转。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饶是中年人心理素质再好,这会儿也傻眼了。
“天..天师?!”
“施主莫慌,这毛笔是家师传下来的贴身之物,后来有了灵性,家师更是对之以师弟相称。我这师叔平时虽然调皮了点,但却是难得的祥瑞之物。”
既然冲虚道人说这毛笔是“自己人”,中年人虽然仍是惊叹不已,不过至少是放下心来了。
安抚住中年人一行,冲虚道人又对着毛笔说话了:
“关于陪峰儿下山的提议,不知师叔意下如何。”
冲虚道人说完,在中年人更加惊讶的目光中,黑色毛笔在空中一阵飞舞写下一行字:
“不去不去!小黑生是鸡鸣山的仙、死的鸡鸣山的鬼,哪也不去!”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本来我还跟王施主商量好了,师叔要是愿意跟着峰儿去,就专门安排一个年轻漂亮的仆人照顾师叔的,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等等!”
小黑笔杆子颤抖着写下两个字后,冲虚道人瞟了中年人一眼,后者赶紧低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师叔还有什么事啊。”
“你是说他们会安排美女照顾我?!”
“正是!”
黑色毛笔在空中一阵飞舞,最后像是下定好大的决心,稳稳的写下一行字:
“好,为了小峰,我就走这一趟域外!但是,照顾我的美女,要再多加一个!”
“没问题。”说完,冲虚道人又捋着胡子看向中年人:“王施主,现在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那天师您看现在..”
“我让小安小福给峰儿收拾一下东西,你们休息片刻就带着峰儿和师叔下山吧。”
“那就麻烦天师了!”
“应该的,应该的..”
就这样,我们可怜的小道长张山峰,被他的无良师傅一句话,就“卖”到了遥远的域外。从此,鸡鸣山上少了一个抓鸡撵狗的小道长,而滚滚红尘中,却多了一位搅动风云的张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