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云舫怔愣了会儿,想起她参加公司活动时打给他的那电话,记得当时有人来了,她便匆忙地挂掉了线,他猜测来的那人应该是介桓,于是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时你正说得开心,可有人来了你就挂了电话。”
沐阳也想到了介桓,连带地想起那晚的吻,她的脸微微一红,不自在地低下头,小声道:“哪来的人,哦――我都快忘了。”
云舫看她的反应便知自己猜准了,免不了的又呷了醋,说出的话也霸道:“那些不该记的是要忘了。”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摸着她的戒指,又道:“有些人或许比我会讨你欢心,但那些人不一定是实实在在爱你的,记得你跟我订了婚,可不能三心二意的。”
沐阳听他的语气,像是她出轨已是即定的事实一般,劈头便来一顿指责,别说她压根儿没想过要给别人机会,就是有,在如今这个社会,女人骑驴找马的比比皆是,她一心一意地跟了他,长辈都见过了,他倒还有疙瘩,这男人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了些。
冤枉归冤枉,女人嘛,但凡男人为她吃醋心里总是有些虚荣的,她凭白受冤的怒气被虚荣给压了下去,反倒为了自己的良好品行解释起来:“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当我真是嫁不出去了,是个男人都要给个机会的么?哦――你心里大约就是这样想的,哎,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好好,你把戒指拿回去,别让我这种女人糟践了你――”
原本是想为自己辩解,所以指责云舫看低她,但说到后面,连她自己也有几分相信,云舫是真的看低她了,将她视为一个随便的女人。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委屈,揣在他口袋里的手也退了出来,掉了两滴眼泪,便要去拔手上的戒指。
云舫这才慌了,她还没嫁给他,若是因绊嘴节外生枝,弄不好她一气之下真要给别人机会呢。见她哭着拔戒指,他笨拙地给她擦眼泪,这一擦,她的眼泪倒更多了,抹也抹不净,只好用嘴去吻她,仔细地吻掉她脸上的泪珠。他心里怜惜她为自己哭,直骂自己混,大过年的讨了个不吉利。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偏偏要曲解,我要是把你想像成那种人,还会跟你求婚么?”他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哭了,便捧着她的脸说:“别哭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想,嗯?”
沐阳用手背揩着眼泪,胡乱地点着头,云舫又说:“你看,过年头一天就哭,你是想哭到年尾去啊?”
沐阳闻言破涕而笑,吱吱地笑出声来。“谁那么伤心,从年头哭到年尾,那倒是省了水了。”她抓起云舫的手,瞥了眼腕表,顿时惊叫道:“哎呀,都十二点半了,林叔一定等着我们,快回去吧。”
他们跑出林子,一路上追逐嬉闹,偶尔也捉住一只小羊,拎着羊耳朵挠对方的脸。护犊的母羊过来了,沐阳就揪着两只角拖着羊去撞云舫,云舫闪个身绕到她后方抱起她,抛得高高的,再转上几圈儿,转得她昏头告饶了,才放她下地。沐阳头晕得站也站不稳了,云舫只好背着她回到饭堂。
林叔、林婶和十二岁的孩子围着暖炉坐着,一些与沐阳相熟的员工见他们进来,便取笑沐阳道:“就知道你们两孩子不愿意回来,阳阳是想跟男朋友单独处着,我们这些叔叔婶婶都是煞风景的。”
沐阳从云舫身上跳下来,红彤彤的脸露出一个大方的笑,拉着云舫挨着他们在矮凳上坐下,跟众人扮了个鬼脸,手快地从羊腿下撕下一块肉来,分给云舫一半,也往自己嘴里喂,满足了口食之欲,才得空跟众人道:“没见过这样取笑晚辈的长辈,是不是因我要了顿饭吃就有意见了?切,林婶儿都没说什么,你们倒小气起来了。”
她说着凑过脸往林婶肩上擦了擦,像只流浪狗寻了个主人般,要她给自己出头。林婶儿不善言语,一迳慈爱地笑着,林叔给各人碗里都斟上了烫温的酒,跟她和云舫道:“只要是你阳阳来,这牧场怎么也管得起你的饭,别说是一顿,你就常年在这儿住下,也饿不着你,大伙儿说是吧?”
“是是是,不但有饭,酒和肉也有,这酒今天你们两都得喝。”大伙儿异口同声地说,也端起了碗。
云舫见势也知这酒必喝不可,他虽不喜酒,却也觉得在此喝上一次倒可以图个痛快。他闻着醇香的酒,豪爽地倒进嘴里。桌上的菜都是些平常少见的,大约是这牧场还有地,种了些他没吃过的菜,使他新奇了一番,盘里的炒青菜嫩绿得仿佛只在水里浸了一浸,再浇上油一般新鲜;牛肉干是林婶儿自己做的,沐阳说那是她的拿手下酒菜,口感独特;最馋人的便是羊腿了,烤得外焦里嫩,嚼着满是孜然的香味。
更可爱的是这些人,兴许是没有接触过城市里的倾轧,淳朴得只会说些玩笑话,或是一个劲儿地嚷着要拼酒,他们不谈时事,不讲生意经,闲谈也只说牧场里羊和马闹出的一些好笑的事儿。云舫彻底放松了,还没吃到一半,他已算不出自己被灌下了多少酒,但仍是心甘情愿的喝。
一顿饭吃到了下午三四点去,云舫这一生装醉过数次,真醉怕是只有这一回,放心大胆地使自己醉了,以至于他横倒在沐阳腿上时,嘴里还含着一口酒,费了些力才咽下去。
林叔将云舫扶到招待所的客房里,屋里没有空调,便叫人烧了盆炭火端进来.沐阳给窗户开了个缝,感觉有些睏了,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明云舫喝醉了,也许晚上赶不回去。玉清只交待了句“如果晚上能醒过来,就一定要赶回去”,随即挂了电话,向丈夫与公公报告去了。
沐阳挨着云舫睡下,一觉直到晚上八点钟方醒。
云舫比她先醒来,手支着头看她的睡脸,也是只有在这地方,她才睡得这般酣沉,以往他只觉得她是个再普通不过,却令人安心的女孩儿,他甚至以为她的可取之处便也仅止于此。然而,今天才知,他是不了解她的。特殊的环境便能发掘出某个人的优点,如音乐家必须是要在音乐殿堂里,文学家在图书馆,考古专家在遗址古迹,而他,则只能在商场上,或是在一个大都市才能游刃有余,在这种地方,几碗酒便可以摞倒他,偏偏未婚妻却是适合这里的,只有在这里才见识得到她的爽朗与洒脱。
她所拥有的那种毫不掩饰的真,使他迷得七荤八素。
或许,人对于自己缺少的东西,总是很入迷的。
“咦,你已经醒了?”沐阳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问他。
“嗯――”他收起遐思,半坐起身,靠着床架子道:“刚醒,喝多了,头还有些痛。”
“那就再睡会儿吧,我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
云舫闻言心里捺不住地兴奋,能够躲开那家庭一天,便似收获了大便宜一般难得,正如平日里赚再多的钱,却不如一笔偏财带给人那样多的惊喜。
“那太好了,晚上不用再偷偷摸摸了。”他说着便低头要去吻她。
沐阳躲开了,脸上不胜娇羞,捏着他的脸嗔怪道:“你说你脑子里怎么能尽想这些东西?”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炭火已经熄了,盆里装的是没有温度的白灰。窗外的风吹进来,她受了冷又蜷回床上,哆嗦了会儿才道:“再暖一会儿,暖会儿了去食堂找吃的,他们应该给我们留了菜――吃完了,我们就在被窝里聊天好不好?”
云舫当然说好,但,是不是只聊天,这就说不好了。
吃完饭后,云舫用铲子取了些烧红的炭芯,沐阳提了一袋炭,便一同回到房间里,床边燃起了炭火,他们裹在被子里,望着漆黑的窗外,聊起了天南地北。
屋子里暖烘烘的,相互依偎着,似乎这样的时刻很漫长,漫长到他们觉得一生都会是这个样子,甚至以为天不会亮,而他们的话题,也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