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韩悦把双手又移到头顶,抓着头发,牙齿咬得咯咯响,像是在拼命忍耐:“我后悔了,不该去跟那女人见面的,一想到她那张脸,我就恨,恨她,也恨周亮,恨他们下流,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恨着也离不开,恨着也爱那个下流的人,沐阳,我不能让儿子出生的那天看不到爸爸,更不能带着儿子嫁给另一个男人,可是我又不能孤独着见周亮娶另外一个女人……”
“但你那么要强,真的能不去介意么?以后每天为这事儿吵架,不是更痛苦?”沐阳以为她百分百会选择离婚的,以往韩悦是连周亮回家晚一点都会闹上好几天脾气的人,能接受得了男人出轨?
韩悦抽了张纸巾,别过脸擦眼泪鼻涕,脸都擦干净了,才掉回头来看着沐阳,神情镇定了许多,才道:“说介不介意这些话不是幼稚么?你以为我们还是男朋友看一眼别的女人就生气老半天,怎么哄也哄不好的年纪么?结婚不是吃了次酒,领了个证就又跟谈恋爱一样了,还把离婚当成分手一样,轻易地就出口,男人或许怕你跟他分手,却不怕你跟他离婚。”
沐阳不能理解,或许她还没有结婚,所以,她不能理解,她的心里是隐隐约约地明白一些,但就是不愿意去想透彻,因为她也是个快结婚的人,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想像云舫向她求婚,结婚后还会去找其他女人,不然结这个婚作什么?单身不是能玩得更尽兴。
她是不会相信云舫也是那样的人,所以,她同情韩悦,并不理解她。
“沐阳,你跟佳佳都是家境好的,也许不能理解我跟周亮那种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一生都用在如何糊口上了,哪有时间去浪漫,去追求佳佳那些独立自由,前些日子刚把欠的钱还了,想过两年再供套房子,这就满足了,如果非要因这事儿而扯得七零八落,我怎么愿意?”
是啊,怎么愿意?她昨天早上还这么想,以为韩悦不愿意也会坚强地走出来,但事实不是,或许应该说她更坚强了,能包容新婚半年,并在自己怀孕时出轨的丈夫,这比金刚钻还要坚强上几分。
也许,韩悦是对的,和云舫住在一起时,她尝过那种因为没钱心焦火燎的滋味,但为了自尊也不愿意跟云舫开口谈钱,人都是有自尊的,与贫富无关,可以想像得到,昨天韩悦看到桌上的钱是什么样的心情,回到丈夫身边,理直气壮地拿钱,比接受朋友的施舍强上许多倍。
虽然她的本意不是施舍,但换成她自己,若是佳佳拿钱给她,也会当成施舍,这就是现实,再牢靠的友谊,也不能说明你拿的不是钱,而是纸吧?
沐阳眼睛也润了,隔着一层水雾看韩悦,像是很多年前的清晨,学校里起了雾罩子,她跟韩悦隔着那层雾,笑着招呼一起喊路佳去吃早餐。
如今,她们之间隔的那层雾,再散不了了。
韩悦还是常给她打电话,以一种很平静的口吻说:那个女人拿了钱也没去堕胎,非要周亮陪她去,她就是还想和周亮见上一面,但这面肯定是不能让他们见的了。沐阳说,让周亮换了电话不就行了么?韩悦用她那种特有的凄凉和无奈的语气道:这也不成,万一那女的要是发疯了,把孩子生下来可怎么办?
沐阳本想说,那是该周亮去解决的,你操什么心。转念又想,周亮不见得想那孩子生下来,可以说是比韩悦更害怕几分,或许那女的还可能去他公司闹,这样一来,纠缠是小事,失了工作、还要多出来一个孩子才是大事,他怕是也觉得棘手了,才找韩悦商量。
她跟云舫说:男人何苦呢,一时的冲动,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云舫知她在警告他,倒是坦然地笑了笑道:我保证不开除周亮。
沐阳白他一眼,又与他商量着送礼物的事,爷爷的,父亲母亲的,还有一大堆侄子侄女的,实在太多了,两人便决定只送至亲的,后辈包个红包就行了。
年底事多得忙不过来,聚会又多,介桓对沐阳能避则避了一个多月后,公司的团年饭再避不开了,沐阳是他的直接下属,两人的座位是挨着的,介桓坐她的左手边,她抬手夹菜,或是倒水拿纸巾,那只银晃晃的戒指都扎着他的眼,使得他在饭桌上一句俏皮话也说不出,往年欢声笑语最甚的市场部,今年格外的沉闷。
沐阳是新上任的主管,下属和其他部门敬来的酒是推却不得的,喝了几杯后,脸上晕开了几分红,看人的眼神也有些恍惚,酒杯仍是不停地往嘴边送,酒一滴不剩地沉淀到胃里,她发出破碎的笑声,摆着手跟别人说:“不行,不行,不能再喝了。”
介桓看她是不能再喝了,于是隔开那些敬酒的人,对其他部门的人笑道:“这样欺负我部门的人可不行,你们也得喝。”他端着酒杯敬那些职位比他低的人,那些人只得齐齐喝了,他也把杯里的酒干尽,本部门的见经理都帮忙挡着外人,也纷纷端了酒杯敬回去,沐阳可以消停会儿了。
团年饭结束,沐阳已有七八分醉,自然是不能开车了,又因班车不会绕那么远专送沐阳一人,介桓把她扶到自己车上,单独送她回去。
车里充斥着浓浓的酒味,沐阳坐上车时还有几分清醒,自己扣上了安全带,车子一启动,便不行了,头歪到一旁,眼皮也沉沉地耷了下来,嘴里含混地道:“谢谢你――介桓!”
介桓浑身一震,她是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以前他看过她MSN上的昵称设置,不是经理,而是介桓,他为此高兴了整晚,其实他也明白,从上海回来后,她便不再把他当成上司,但也仅仅是朋友。想到最初误解她爱上了自己,还为此而苦恼过,如今想来,那真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情,含着喜悦和期待的苦恼。
却不能期待了,她已经订婚,最终成为别人的妻子。
他把车靠了边,停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榕树下,密密匝匝的叶子遮住了灯光,却还是透了些光亮进来,如同他对她的感情,即便是设置了多厚的屏障,仍是一丝一丝地泄露,无从阻挡。
他的手轻轻地覆到她的脸上,拇指摩挲着,她像是一无所觉,醉得昏酣,任他的手指滑过眼角,滑到鼻梁,滑到――
描绘着她的唇,他的眼睛有些酸涩,心里像装了整个大海般波澜壮阔的情绪,一波波地往上涌,堵到了胸口,蓦地又全退了回去,再涌上来,心缓了些紧,紧了又缓,反复地冲击拍打着他越渐脆弱的心房,他捂住了嘴,指缝间遗露出“咝咝”的抽气声,待又一次潮退后,他才苦楚地颤声道:“只要占有你一次,或许我就能死心了,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低首吻她,用自己颤抖的唇吻她,在她的唇上流连了许久,才缓缓抽离――“但我不会这样做,爱你便不会这样做,沐阳,我爱你,只对你说一次,你要是听不见,我就再不说了。”
她安静地睡着,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
他回身趴到方向盘上,狠命地揉了几下头发,从名片夹里找到云舫给他的那张,拨出电话,接通后说道:“我是王介桓――沐阳在公司的聚会上喝醉了,现在送她回去――嗯,你到楼下接她吧,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到。”
车子又重新启动,沐阳趁着颠簸的时候把头转到另一边,偷偷地吐出口气,心跳却是没有平复,继续装睡,她这样嘱咐自己:他什么也没跟我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车子在云舫面前停了下来,介桓深吸了口气,才下车走近云舫,笑着说道:“她可能喝得有点多,上车就睡着了,你看是不是要叫醒她?”
云舫回了个礼貌的笑,摇头说道:“不了,喝醉了难受,她既然睡着了就让她睡吧,我抱她上去就行。”
介桓闻言帮他打开了车门,云舫弓身抱起沐阳前,仍是小声地跟她说了句:“沐阳,我现在抱你回去。”说完,他抱着她退出来,站直身体跟介桓道:“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应该的。”介桓笑道。“你快上去吧,我看你抱着也挺沉的。”
“那好,你开车小心,改天有空了来家里玩。”他用揽在沐阳腰上的那只手朝介桓挥了挥,便转身进了大楼里。
介桓转身也钻进车里,死咬着唇,发动了汽车,临开走前,望了一眼已闪身进到铁门内的云舫,“咣当”――沉重的铁门关上,如同他和沐阳,她不愿意出来,他也进不去,永远都这样,隔着一扇门,门里门外。
他的手移到余痛未了的左胸,明天,明天别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