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她的午睡报销了。揣了手机溜到公司门外,找了个僻静处咬着指甲寻思该怎么跟云舫通话。踌躇来去,时针指到一点四十五分时,她豁出去了,狠下心回拨那个号码,五声后,电话接起来,那边的声音颇为愉快。
“哦,沐阳啊!”
“嗯,是我,昨天你打电话给我了?”她左看右看,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像是摆给电话那头的人看的。
“呵呵,没想到是我吧,冒失了!”
“没,怎么会呢?呵呵,很意外呢,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她鄙视了自己很多次,但丝毫不影响她说谎的流利程度。
“其实不该打扰你的,周亮请了婚假,他的手机关机,有事找不着他,所以,我想跟你问他老婆的电话呢!”
显然,说慌话扮正经找借口的不只她一个,昨天的未接电话里也有周亮的,跟他打来的时间只差了两分钟。她捂嘴偷笑,然后又听到他的声音。
“但现在不用了,我已经跟周亮联系上了。”
“哦,实在不好意思,我手机昨天落办公室了,今天又忙了一早,所以现在才回你电话!”
“没关系!”
“……”一时冷场,沐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又怕那边匆匆道了再见,失去这难得的机会,忙问道:“你最近很忙吧?唉,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当老板的肯定都忙!”
“别挖苦人,你要羡慕,我这老板换你来当?”
“哪儿啊,我可不敢挖苦你!现在得巴结好你,哪天我下岗了,说不定还得靠你赏碗饭吃!”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油嘴滑舌的,但为了不让气氛冷下来,又赶着机会邀请:“怎么样?柏老板,给我这小民一个巴结的机会,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那边笑得开怀,她听出他应该在私人办公室里,好似那笑声的回音拖长了在安静的空间里环绕,清亮而又余味悠长。
“哪能让女孩儿家请客,还是我请你吧,周六有空吗?”
“我看看啊---”她装模作样地计算日程,三十秒后敲定。“下午到晚上都是有空的!”
“那好吧,周六再联系!你先想好去哪儿吃!”
约定后并没有挂电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上班,沐阳才意犹未尽地收了线,她后悔没有早些回拨过去,浪费了难得的机会。
王璐佳曾说过,韩悦是宜家宜室脾气暴躁的小女人;自己是专抢小女人老公的坏女人;而沐阳,说到这里,她摇摇头,爱情至上而无可救药的蠢女人。
一整个下午,她都沉浸在那个电话的喜悦中。回到市区,想起还要买闹钟,便搭了公交到华强北。钟表店里,年轻女店员给她推荐了一堆女生喜欢喜欢的闹钟,她没怎么搭理。尔后,展示柜的不显眼处,一个乌木雕刻的猫头鹰闹钟给她一眼相中,大概是少有人买,猫头鹰的头顶积了层薄薄的灰,圆鼓鼓的黑眼睛像是受了冷落分外委屈,沐阳心生喜爱,见价格也便宜,便让店员拭干净,心满意足地付了钱。
一个人逛街轻松惬意,眼花缭乱的商品,掎裳联袂的拥挤,购物时的快意,都能暂时驱走被繁华都市所遗弃的落寞。沐阳并不爱逛街,尤其是与死党一起逛,韩悦要持家,总是斤斤计较,货比三家;而王璐佳则是对衣物首饰满怀狂热,把信用卡当成仇敌,不刷爆誓不罢休。不管约了哪个,不意外地都会逛得断腿求饶。久而久之,她们默契地不再约她,沐阳也乐得轻松。
商场外挂了条标了打折广告的横幅,她瞄了眼有些脏污的白色手袋,想着再买个新的,好在约会时可以用。这天,她良好的自制力全线崩溃,在商场买完手袋,不小心看到ONLY的新装上市,不能免俗的想法顿上心头:要是穿这套去约会多好。
到了一楼,意外地,又看到一双跟衣服极搭的鞋,买下了,理由同上。沐阳总算承认,她跟王璐佳果然是物以类聚,差异只在于---王璐佳是为了买来穿给全天下的男人看,而她,则是为了穿给云舫一个人看。
周六,云舫在她楼下等着,涂完粉橘色唇彩,满意地看了看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清新自然的透明妆,雪青色的廓形裙连衣裙,配上缀了水晶亮片的银色细带高跟凉鞋,头发松松的挽了髻,发侧别上SWAROVSKI的水钻发夹,俏皮活泼,她舒了口气,两个小时,总算将自己在公司的病患形象给挽救回来了。
让她失望的是,云舫只在上车时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发动车子,直视前方的路况。两小时换来惊鸿一瞥,除了无奈沐阳只能低头苦笑,如果是王璐佳,或许会骚首弄姿引来他的注意,但自己是个冷静的人,安全为上,引诱司机是在轻贱自己的小命。
饭是在中航路的“湘鄂情”酒楼吃的,点的都是传统的荆楚菜。服务员领他们到的一处风水极差的座位上---邻桌坐了一个优雅性感的女人,一颦一笑,眉目间流露出的妩媚令男人呼吸为之一窒。
她的同伴云舫也不例外,眼光时不时地越过她的头顶一饱眼福。她了解那是纯欣赏的眼光,却更是触动了心底那根脆弱的弦。她什么都好,也什么都不好,二十五年光阴只能以平庸概括,每当她对自己的某一项特长,或是某方面的出色产生信心时,容不得她多骄傲几分钟,人群中马上会窜出来一个比她更出色的。
她考试成绩最好是第二名;她的外貌在好友中屈居王璐佳之下;她的家世背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的前途---王经理只把她算作备选。
像今天,她把自己妆扮得清纯靓丽,后面却坐了个风情妩媚的。
清丽的脸庞一垮,她顿生出自暴自弃的想法,自顾自地点了几道爱吃的荆楚菜色,礼貌地询问云舫,在未遭到反驳后合上MENU,垂头等菜上来,便开始暴饮暴食。反正努力扮出来的美丽已经功溃一篑,再故作优雅岂不更是贻笑大方。
云舫倒是因为她的随意而松了口气,不熟的两个人原本就没多少话题可聊,若在吃饭时还要讲究斯文优雅,难保不会冷场。他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一顿饭几乎都围绕着菜色同沐阳闲聊。
出了湘鄂情,华灯初上,周末的街头人挤人,沐阳和云舫都觉得无处可去了。默契地上了车,也没说什么,云舫便将车驶到她家楼下。
“上去坐坐吧!”她发出邀请,着实不甘心约会就这样泡汤,而她也清楚,邀一个陌生男人去家里势必让人产生误会,都是成年人,若是顺其自然,她也没必要故作矜持。
云舫直视前方,沉默了片刻,熄火拔了钥匙。
沐阳住在十七楼,二十来平米的单身公寓,三年来房租涨了三次,她原本是可以租个便宜点儿的减轻负担,但几年来陆续购回的家具电器仿佛在屋子里生了根,她想,哪天她要搬出这房子,就是她该嫁人了,而这些家私也该毫不留恋地斩了根。
公寓有个小阳台,云舫进门换鞋时就闻到阳台上的花草清香,房间整洁干净,木地板应该是用抹布擦的,找不出点儿脏污,双人床靠墙,绿纹格子被套铺得平平整整,沙发挨着床头置着,一台小屏幕的超薄液晶电视,旁边摆放着一个大花瓶,插了几只翠绿的富贵竹,不像个女孩子的房间,如果没有阳台上那些花的话。
阳台的栏杆上挨个放了一排小罐子,种满各种奇香的花草,他只认得其中的一种---千鸟草,以前的女朋友也种过,但没养活。
“你喝什么?可乐?奶茶?咖啡?咖啡和奶茶都是速溶的!”沐阳打开冰箱门问他,拿了几个苹果捧在手上,侧身撞拢冰箱的门,又进厨房了。
“奶茶吧!”他随意答道。
她是个有耐心且懂生活的人,从她家的摆设可以看出,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找不出一件来,通常他把这种女人归到适合娶回家而绝对碰不得的一类。此时,他有些懊悔跟上来,正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沐阳已经将切好的苹果放到茶几上,浅白的几瓣果肉沿盘边摆了一溜,中间缀了几颗鲜红欲滴的圣女果,像一朵盛开的莲花,红红的莲蓬,可一点也不怪异,他甚至感到贴心。
他为自己刚才产生的堕落思想所不齿,沐阳是个亲切和善的好女孩,在这个繁华大都市稀罕得有如凤毛麟角,人家真心待他,而他,想的却尽是些龌龊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