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家住长聚,不是春陵。”
苏伯阿根本不理会他们,回走到苏地龙跟前吩咐道:
“把这两个乱民带回宛城,交给甄大人审问。”说完,走回车轿。
“小人遵命。”
苏地龙跳上马,居高临下,对刘秀、刘稷奸笑道:
“算你们走运,大人高兴让你们多活一会儿。——来人,给我捆起来,扔到后面车上去。”
羽林军一听,忙把刀剑入鞘,去找绳子,刘秀一听,糟了,不管苏伯阿是否认出他们,只要被送到甄阜手中,准好不了。无论如何要逃回春陵,把举事的日期告诉大哥。主意打定他向刘稷命了个眼色,朝苏地龙努努嘴。当两个羽林军拿着绳子扑向两个时,刘秀右手突然抽出二名羽林军身上的宝剑,对准苏地龙飞射而出。苏地龙一心以为这两个乱民会感谢主子的不杀之恩,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杀到自己头上,眼看宝剑朝胸前飞来,还不明白是咋回事。眼睛也没来得及眨一下,便一命呜呼了,死尸“扑通”一声摔到马下。
刘秀一击而中,趁机一个纵身飞落到苏地龙的马上。刘稷也同时夺了另一名羽林军的钢刀,紧随其后,飞落到苏地龙的马上。两人同骑一马,趁屠天刚和羽林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打马就跑。
屠天刚也跟苏地龙一样,根本就没有想到刘秀、刘稷会杀人逃跑,毫无防范意识,等他明白过来,刘秀、刘稷已跑出十几步远。他气得哇哇直叫,可是自己还在地下,等上马再去追,两人肯定跑远了。而且,屠天刚还多了个心眼,万一这两个人真是乱民,行的调虎离山之计,引诱自己去追,苏大人不是有危险吗。他心机一转,有了主意,忙从身上取下牛筋强弩,右手把一支雕翎羽箭搭在弦上,瞄准奔驰而去的刘秀二人,用力将弓拉满,右手一松,雕翎箭“嗖”地一声射了出去。正中马的屁股上,那匹马疼得一声暴叫,前蹄腾空而起,像人一样站立起来,一下子把身上的两个人掀到地上,屠天刚大喜,跑上战马,长戈一挥,叫道:
“追,给我乱箭射死!”
刘秀、刘稷被摔到路边,刚想爬起来,忽听耳朵边“嗖嗖嗖”箭如飞蝗般射过来。两人赤手空拳,不敢站起来,只好在地上翻滚着躲闪,可是,羽林军边射箭,边往前追,离两人越来越近。刘秀一看,不行,照这样非被乱箭穿身不可,急得他四处张望,路的右边几十步远便是通往春陵的白水河。刘秀突然有了主意对刘稷叫道:
“快,跳河!”
两人慌忙一个就地十八滚,一直滚到白水河里。羽林军冲上来,望着水波荡漾的白水河,只好乱放一通箭,回去复命。
苏伯阿眼看着两个冲撞他的刁民杀了自己的心腹爱将逃走了,气得顿足大骂。
“这两个乱民出手不凡,必是春陵刘氏宗室无疑。屠天刚,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竟让他们从你眼皮底下逃走,你还有何脸面做新野都尉?”
屠天刚委屈地道:
“小人知罪。可是小人的主要责任是保护大人的安全。杀两个乱民大势无补,大人的安全都是事关重大。大人若不解恨,待回到宛城,可交给小人一支人马去平灭春陵。”
苏伯阿冷笑一声:
“就凭你能平灭春陵刘氏么?陛下对南阳刘氏早有戒备。此次命本官出巡南阳,就是专为刘氏。本官曾经遥望春陵城廓,见其松柏蓊蓊郁郁,又望见春陵上空奔涌的云层浓雾迷茫呈现龙虎之状,有天子征光。刘氏终为朝廷之患。可是本官当务之急对付的还是绿林逆匪,至于春陵刘氏只好请朝廷另派得力的将军前来镇压了。”
屠天刚听得心惊肉跳,面上却平静地道:
“时辰不早了,请大人起程吧,宛城甄大人和梁大人正在等候呢。”
刘秀、刘稷毫发无损回到春陵,刘稷感到非常庆幸,刘秀却很难过,叹息道:
“可怜的大黄牛,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汉室复兴之日,也该给它记上一笔大功。”
刘稷很理解他跟大黄牛的感情,忙安慰道:
“文叔不必难过。大黄牛吉牛自有天相,说不定能逃脱噩运,重回春陵呢!”
两人回府,将与李氏兄弟计议起事的事告诉了刘縯。刘縯早就听说李通贤名,深信不疑,心中大喜,弟兄宾客聚在一起,经过认真考虑,决定立即招募士卒,打造兵器,誓师起兵,准备在材官都试骑士日策应宛城李氏。
计议已定,大家分头行事。刘府内外,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刘縯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刚指派好家人去召集各路豪杰,迎面正遇三妹刘伯姬匆匆走来。伯姬拉住大哥的衣袖着急地道:
“大哥,娘生病了,发烧老喊你和三哥的名字,你快去看吧!”
刘縯吓了一跳,昨晚母亲还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病呢,他只好丢下手头上的事务,急匆匆地跟着伯姬往母亲房中赶来。
樊娴都半躺半卧在床榻上,老丫头绮儿端着一碗鸡汤伺候在床头,焦急不安地劝道:
“老夫人,您可是两天没吃东西了,照这么下去,身子会拖垮的。”
樊娴半睁着眼睛,轻轻地摇着头,有气无力地说:
“没办法,老身一口汤也吃不下。绮儿,坐下来歇会儿吧。你的孝心,老身知道。”
“可是,您这么病着,也该告诉大公子他们。”
“不,绩儿他们要做大事,千万不能让他们分心。老身年纪大了,小病小灾常有的,不算回事儿。”
绮儿没办法,只好难过得低下头去。
“谁说不算回事儿?”
来到门外的刘縯听到母亲的话,一步跨进房来,跪倒在樊娴都的床头,难过地说。
樊娴都听见儿子的声音,抬头看了走进门的伯姬一眼,责怪道:
“三丫头,谁让你告诉他的?”
刘縯抓住母亲的手,难过极了。
“娘,您生病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孩儿。孩儿不孝,这两天忙于大事,没来看望您。娘,您一定是为孩儿忧虑成疾的,是么?”
樊娴都鼻子一酸,泪水滚落下来。丈夫早逝,自己恪守妇道十八年,抚儿育女。眼见着儿子们长大了。可是,他们却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完成亡夫的遗愿。樊娴都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女流,她理解亡夫的心愿,理解孩子们所做的事业对刘汉宗室的意义,她不但不阻止,反而支持他们去完成丈夫的遗愿。可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母亲,她是那么疼爱儿女们,不愿看到他们流血流泪。处在矛盾中的她终于病倒了,可是,性情刚强的她还要给孩子们以鼓励,因此,强打精神道:
“縯儿不用担心,娘老了,身子当然会弱一些,这儿有伯姬和绮儿照应,娘很快就会好起来。举事在即,凡事多和你舅父、叔父、弟兄商议而行。我刘氏一族的身家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一定要小心谨慎,三思而行。”
刘縯点点头。
“娘,孩儿记下了。”
“你去忙大事吧。记住,不要告诉仲儿、三儿,大事要紧。”
刘縯只好起身,对伯姬叮嘱道:
“三妹,一定要请名医,把娘的病治好。”
“请大哥放心吧!”
伯姬答道。刘縯这方向母亲告辞,刚回到前院,就见刘嘉、刘仲急匆匆地走来,刘嘉一见刘縯,就着急地说道:
“伯父,招兵的文告贴出去了,很多人都愿意从军出征。可是,也有的宗室子弟害怕造反,故意躲避,说我们坑杀人。甚至有人传出谣言,说叔父大人要去官府告密。”
一提到叔父刘良,刘縯也吃了一惊。当刘秀告知宛城李通愿为内应策应春陵起义时,刘良对李通弟兄信不过,不同意立即举事,还因此与侄儿们吵了一架,之后的两天内,再没有露面。现在突然传出这种谣言,实在不能大意。刘縯表面上不动声色,对刘嘉、刘仲道:
“此事我自会处置,你们忙别的事去吧,记住,不要张扬。”
刘嘉、刘仲走开了。刘縯忙命人找来三弟刘秀,告以实情,刘秀愕然道:
“叔父一向光明磊落,教诲我们要有匡复汉室之志。如今举事在即,断无退缩之理,更不会做出对不起刘氏宗族的事。一定有人造谣中伤。”
刘縯点头道:
“大哥也是这么认为。可是举事在即,叔父态度不明,于大事不利。三弟,叔父平日最疼你,此事就交由你办。”
刘秀答应了。出了自家府门,直奔叔父府上,守门的家人见他匆匆而来,慌忙满脸堆笑地问道:
“三公子,忙什么呢?”
刘秀答道:
“特来府上向叔父求教。”
“真对不住,老爷出府两天了,一直没回府。”
“叔父去哪儿了?”
“老爷没说,小人也不敢多嘴。”
刘秀大失所望,转身欲走,一抬头,忽然看见院中婶母周夫人正向自己招手,刘秀心中有数了。甩开家人,直奔院中。周夫人见他进来,也不答理,只是用手指指后院书房,含笑躲开。
刘秀会意,大步往后院走去。到了书房窗户下,悄悄捅开窗户纸,往里面一看,叔父刘良正躺在床榻上睡觉。忙跑到门口跪下,大声叫道:
“侄儿刘秀参拜叔父大人。
只听屋里刘良说道:
“一家人闹什么虚礼,有话进来说。”
“谢叔父!”刘秀走到刘良床前又跪下,慨然道:“王莽篡汉,乱我汉制,弄得天下积弱,民不聊生,贼盗狂獗。匡复汉室,振兴宗族就在此时。侄儿欲与兄等举兵反莽复汉,特来相邀。”
刘良翻身坐起,大怒道:
“好了好了,你们都是高祖的孝子贤孙,天下的救星。只有叔父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你们想造反就造反去吧,叔父要去官府告发领赏喽!”说完,大步走出书房,扬长而去。
刘秀没办法,只好走出书房,正不知怎么办,忽见周夫人又走了过来,忙施礼叫道:
“婶娘!”
周夫人笑道:
“怎么,又碰钉子了?老头子就是这种脾气,容不得做小辈不服他。可是举兵反王莽这样的大事,就得你和你大哥这样的人才能担当得起,老头子那粘糊劲,不行!婶娘给你盯着他,你晚上再来。”
“多谢婶娘!”刘秀出府而去。
掌灯的时候,刘秀又去刘良府上。周夫人忙道:
“秀儿,你叔父刚用过晚膳,去祠堂了。”
刘秀赶紧往祠堂奔去,远远就看见里面有灯光,来到门口,往里面一看,果然看见叔父正在给祖宗上香。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刘良身后,只听刘良念叼道:
“不孝子孙刘良刘次伯拜见列祖列宗,求列祖列宗保佑縯儿举兵顺利,反莽成功,复兴汉室,拯救天下。”
刘秀深受感动,忍不住啜泣起来。刘良闻声一看是他,怒斥道:
“枉读圣贤之书,不知礼仪,见了祖宗为何不跪?”
刘秀肃穆而立,道:
“先祖创立汉室,封王拜侯,何等的威仪,侄儿无能,一介草民,眼见江山易姓,无力复兴,有什么脸面拜见列祖列宗?”
刘良一怔,一手拈香,冷漠地道:
“秀儿,你是在借题发挥吧?”
刘秀故意激他:
“叔父不是要去官府告发领赏吗,怎么还不动身?”
“呸,”刘良唾了一口,“你以为叔父真是那种见利忘义之辈?叔父只是不愿你们冒险送死,诈你们罢了。那个李通,你与他素无交往,能靠得住吗?”
刘秀忙劝说道:
“李通为人,早有口碑。侄儿行事,一向小心谨慎,难道叔父还信不过?起兵在即,打起仗来,春陵不会安宁,叔父要独善其身,也不可能,应早作打算。
“你们执意要起兵,叔父也只有跟你们捆在一起,家中财产全部充作军费吧!”
刘秀满意地笑了。
起事前的准备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刘良态度的转变带动了宗族子弟,谣言消除了,年轻人踊跃报名从军。棘阳的田牧(刘黄夫婿),新野邓晨,湖阳樊宏及各路豪杰纷纷引兵来投。为不使起兵的消息泄露,刘縯命人把春陵封锁起来,许进不许出。
距离起事之日前三天的上午,彩霞满天,红日东升,春陵新建的演武场上,刚刚招募而来的春陵子弟兵执戟持刀,队列整齐。三通鼓响之后,身披红色大敞〖〗衣的刘縯在刘秀的陪伴下登上点将台,祭告天地,誓师起兵。
“王莽篡汉,乱我汉制,祸害天下,暴虐百姓。弄得民不聊生,盗贼并起,国是日非,我春陵刘氏既为汉室宗族,理当奋起一搏,反莽杀贼,匡复汉室,拯救天下。今日特祭告天地神灵,保佑我春陵子弟兵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祭告完毕,将台下升起两面大旗,一面是人们久违了十七年的杏黄色汉室飞龙旗,一面是红色“刘”字大旗。刘縯宣布,自称柱天都部,刘秀称将军,其余弟兄、宾客豪杰暂无称号,待起兵之后,再论功赐号。春陵子弟兵称汉军。
刘縯宣布完之后,退到旁边。刘秀步履矫健,登上将台,他身披绛衣,头戴大冠,全身戎装,腰系宝剑,威风凛凛。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柔弱之气。宗室子弟惊疑相向。在他们眼里刘秀生性谨厚,而且喜好稼穑,今天突然这般装束,莫非列祖列宗真的在保佑刘氏复汉。校场一片肃静,人们的心里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刘秀扫视汉兵,威严地喊道:
“刘谡兄,点名过卯!”
站在将台前的刘谡大步走出,抱拳揖首,朗声答道:
“遵命!”
不消片刻,点兵完毕。刘谡回来复命。
“汉军将士八千零五十九人全部到位,无一遗漏。”
“好,”刘秀威武的声音响彻春陵,“当年西楚霸王项羽以江东八千子弟兵起家,横扫暴秦天下,九战皆捷,何等的威风。今日我春陵子弟兵也是八千人。可是,我们不仅要亡莽灭新,还要扫平天下贼盗,匡复高祖帝业。刘秀才拙,愿与诸君誓死效力。”
汉军的高昂斗志被刘秀短短的几句话激发起来,纷纷举起刀戈,高呼道:
“愿为匡复汉室誓死效力!”
“……”
诸事皆备,春陵汉兵枕戈待旦,只待宛城李通举起义旗,便向新野地方府衙发难。
材官都试骑士日一天天临近,宛城方面毫无消息,李通也没有信使遣来。到了约定之日的前一天晚上,刘良沉不住气了,责怪刘縯、刘秀道:
“我就说这姓李的靠不住。明日就是材官都试骑士日,这么大的事,总该派人先联络一下。绩儿,叔父总觉得有变,还是另作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