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这些孩子一直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逗留，还时不时趴在窗户沿不住地向里张望呢。我顿时局促不安、脸热心跳起来。这些天我感伤着自己的伤感，竟然忽视了身边的孩子。不经意间，我把心绪不宁带入了课堂，传达给了孩子。想起刚才，孩子们关切地围着我追问时，我淡淡地说了声“没事”之后，便只留给他们一个离去的背影……
“老校长，我……”
“快去看看他们吧，他们可是等得急了。”老校长冲着门外打招呼，“门外的小侦察员们，累了吧？快请进来吧！”
“哎呀，被发现了，快跑！”随着一声令下，几个可爱的小脑袋从门口一闪而过。
“多好的孩子哪！好好珍惜。”老校长语重心长。
我点着头，眼圈红了。
教室里，孩子们安安静静地端坐着。
在整齐的目光注视下，我迈步跨进了教室。迎着那些热切的眼神，我忽然有种欲哭的冲动。
讲台上，几张精致的卡片摆放得错落有致。
“老师，我愿是一缕和煦的春风，驱散您眼中的烦恼；我愿是一只欢快的小鸟，奏响您心头的乐章。”
“老师，愿我们的师生情谊像小草一样永生不灭！”
……
心头的热气一下充盈到了眼眶……
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幸福，从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幸福之中，幸福地生活在一群孩子明亮的眼睛里。看着眼前一张张生动的、焕发着光彩的小脸，我知道我拥有满把满把的幸福，这幸福就像窗外热乎乎暖人心脾的阳光，是那么真实可触，是那么满满的，满满的，不容你拒绝的。
你是巧克力做的
皮特的父母是黑人，皮特的长相应该说是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黝黑光亮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唇线分明而不失柔和的小嘴巴。在他们一家居住的社区里，皮特是小有名气的英俊男孩。皮特4岁时，他的妈妈决定再回大学继续攻读她的心理学博士学位，于是皮特被送进了大学城里一家条件最好的幼儿园，成了他所在班级里唯一的一个黑人孩子。
从家庭进入幼儿园的经历让皮特很兴奋，每天回到家总是要把幼儿园里有意思的事儿讲给家里人听。皮特的父母很为他高兴：在幼儿园里适应得那么好，有许多朋友，而且还那么开朗、那么精力旺盛，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
皮特的快乐持续了有半年左右。大概从4岁半多一点开始，皮特渐渐变得不那么爱说爱笑了。从幼儿园回来后，再不像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去报告他一天的生活内容，常常是简单地应付几句妈妈的询问，便到一边去跟他的小狗保罗玩。
起初，皮特的父母以为皮特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了自己新的兴奋点、新的关注对象，并没把他的变化放在心上。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发现事情似乎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皮特不仅话变得少，情绪也越来越急躁，稍稍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要大哭一场，好像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似的。
我到皮特所在的班级做观察时，皮特已经快5岁了。易烦易躁易哭的性情使得他非常容易和其他孩子发生冲突，教室里常常会听到他的尖叫和同伴对他的抱怨。
皮特的父母和老师都对皮特的情况感到头疼不已。皮特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呢？我和皮特的主班老师琳达决定一起寻找原因。我们分头注意观察皮特在教室内外的各种活动，并有意识地参与到皮特喜欢的电脑游戏与建构游戏当中去，和他一起玩，和他讲话。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没有找到双方都能认同的原因。在我们感到有些棘手的时候，两个小女孩间的对话提醒了我们。
凯西和马丽在进行角色游戏，凯西装扮成一位太太的样子，抱着一个娃娃对站在一旁“烤面包”的马丽说：“你知道，我的宝宝是牛奶做的。”
马丽没有抬头，也没有答话。凯西以为马丽没听见自己说的话，走近了一些，又说了一遍：“我的宝宝是牛奶做的。”
马丽抬起头，盯着凯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你已经说了好多回了！”凯西没有预料到马丽会是这样一种反应，停顿了一下，又说：“这是真的，白人的宝宝是牛奶做的，黑人的宝宝是木炭做的，亚洲人的宝宝是香蕉做的！”说完凯西便走开了。
凯西和马丽的对话引起了我的猜测：马丽说凯西已经说过好多回这个话了，那么或许皮特也听到过；18个人的班级中，有13个白人、4个亚洲人，只有皮特一个黑人，如果按照凯西的说法，其他人都是牛奶或者香蕉做的，只有皮特自己是木炭做的，这种说法也许会使皮特感到孤独，感到自己不如其他的孩子那么可爱，进而给他的心理造成一种压力，使得他情绪不稳定，行为也发生了改变。琳达对我的猜测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决定围绕皮肤颜色的问题设计一个活动，看看是否会对皮特有些帮助。
两天以后的上午，当全班的孩子围坐在地毯上的时候，琳达拿出了一本关于颜色的书，书的每一页上有一座涂满颜色的山，红色、绿色、白色、紫色……琳达一页页地指给孩子看，问他们那是什么颜色，并让他们举例说什么东西是这种颜色的。当她指到黑色时，凯西大声说：“是黑色，木炭就是这种颜色。”
凯西回答的时候，我注意到皮特的头低了下去。“没错，木炭是这种颜色，可是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东西也是这种颜色？”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汽车轮胎”、“乐乐的头发”（乐乐是一个中国孩子）、“我爸爸的帽子”、“皮特”……
“对的，我认为你们说的都对，可是你们想想有一种非常好吃的东西，也是这种颜色的，想想看！”
“是巧克力吧？”我在一旁低声说。
“巧克力！晶波说是巧克力，你们说呢？”
“我也认为是巧克力。”
“对，是巧克力。”几个孩子回答。
琳达转向刚刚抬起头的皮特，“你说呢？皮特？”
皮特显得有些紧张，慢吞吞地说：“是有些像巧克力，可是那是我的颜色！”
“你说得好极了，皮特！我认为这就是你的颜色，同时也是巧克力的颜色。不信你过来把手放在书上比比看！”皮特稍稍迟疑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到琳达身边，伸出了自己的手。
“看呐！”琳达提高了声音对其他孩子说，“你们看，皮特的皮肤果然和巧克力的颜色一模一样！”
“难道皮特是巧克力做的吗？”我问道。“对呀，皮特，你是巧克力做的吧？”
皮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从他面带微笑地不时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看了又看的样子，可以推断，他很为自己皮肤的颜色和巧克力相像而感到高兴。
活动结束了，孩子各自去自己喜欢的角落里玩他们的游戏。皮特并没有像每天那样径直冲去电脑角，他在附近的宠物角和图书角转悠了一会儿，而后去了积木角，和迈克一块儿搭起了高速公路。我在不远的地方观察皮特。我发现，在整个40分钟的游戏过程中，皮特始终哼着音调，并且，没有和迈克发生任何冲突。
第二天，户外活动的时间，皮特在玩攀登架。我想再强化一下他前一天的那种快乐的感觉，便走过去对皮特说：“嗨！皮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我非常喜欢吃巧克力！”皮特微微一愣，但转瞬就变得兴高采烈，忽闪着大眼睛对我说：“你知道我是巧克力做的，那么你一定也喜欢我！”说着举起他的小拳头，伸到我嘴边：“这是你的巧克力！”
“哇，真的是很好吃的巧克力。”我咂咂嘴，假装吃的样子。
那以后，皮特见到我都会主动地和我打招呼，并且还要问上一句：“晶波，你还想要一些巧克力吗？”
每一次我都会一边肯定地回答：“是的，我非常想要巧克力。”一边蹲下来，迎接伸过来的小手。没过多久，皮特的妈妈说，皮特又像以前一样愿意讲述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了，而琳达和我也确实看到，皮特不再那样爱哭、爱发脾气了，他总是哼着音调玩他喜欢的游戏。
多等10分钟
每个周一下午，博和我都会到位于密尔沃基东北部的银泉康复中心去为老年病人进行1小时的心理治疗。我们在走廊里走过时病人都会过来拍拍博，他们都很宠爱这只10岁大的杜宾狗。
第一次去医院，我还在走廊里时，就听见一个老人激动的声音从112病房里传出来。他的英语带着浓厚的德国口音：“德国狗来了，德国狗来了！”
循声望去，一个满脸皱纹的瘦高老人正站在112门前迎接我们：“我是查理，请进。”一听到查理热情的召唤，博立刻兴奋地在他腿上蹭个不停。查理一点也没让博失望，不停地拍着它的头。查理解释说他小时候从德国移民到美国，但不得不把心爱的马克留在德国，而马克是和博长得一模一样的杜宾狗。
接下来的病人是住在114号的凯瑟琳，她今年70多岁。几个月前突然不能说话，整天待在自己的轮椅上一动不动，对医生和护士的问话无动于衷。我听说她没有朋友，而她的家人已经不再来看望她了。走进她的房间时，只见窗帘紧闭，屋里全靠床边的一盏小灯照明。凯瑟琳坐在轮椅上，背对我们，身体蜷成弓形，面对着看不到外界的窗户。
一进门，博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她身边，把头放在老人的膝盖上，像往常一样期待着病人的爱抚。我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凯瑟琳对面，向她打招呼。但她没有反应。足足15分钟过去了，她仍然不动，连一句话也没说。让我惊奇的是，博也一动未动。它站了整整15分钟，自始至终博的下巴都没离开过老人的膝盖。如果你像我一样了解博的秉性，你就会知道，对它来说等10秒钟都是不可能的。它会用鼻子不停地拱你，会发出抱怨的呜呜声，会靠在你身上扭动全身，直到你不得不抚摩它为止。
我问一个护士为什么凯瑟琳对外界会这样冷淡。“我们也不知道，有时候老年人的亲戚对他们不理不睬时，这样的情况就会发生。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让她最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些罢了。”
从此以后的每周一我和博都重复着同样的路线：到112探望查理，再到114陪凯瑟琳坐15分钟。我们得到的永远是相同的反应：查理的热情和凯瑟琳的冷漠。每次探访，我都讲我和博的事情。但她从来不张口，我变得越来越泄气。然而，每次静坐的那15分钟，博都坚守自己的“岗位”用最简单的方式来默默地关爱一个人。
第4次去114病房时，我下午刚好要做一个讲演，心想：反正动物疗法对凯瑟琳也不起作用，又何必自讨没趣呢？便决定把15分钟的访问缩短到5分钟。打定主意后，我没有再主动和她说话，而是一心计划着下午的讲演。凯瑟琳对此肯定是不会注意，更不会介意的。
5分钟到了，当我站起来要牵博离开的时候，它竟然一动不动。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凯瑟琳的手缓缓地抬起，最后停在博的头上。博则像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坐回座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在接下来的10分钟里，我可以感觉到生命的溪流在博和凯瑟琳的手之间流动着，我完全陶醉了。15分钟的探访时间到了，凯瑟琳的手从博的头上温柔地滑落，放回到膝盖上。
从那次探访到现在整整10年过去了，博在8年前永远离开了我。但每当我失去耐心的时候，便会想起博是如何用坚持不懈的爱打动了凯瑟琳。如果狗可以多等10分钟，用耐心唤醒爱，我相信人类也应该能做到。
苦笑的杰克
在一个小厂里有一个叫迈克的人，是个风趣的大块头，总爱开玩笑，搞些小恶作剧。迈克是头儿，有个叫皮特的总跟在迈克屁股后头。工厂里还有个叫杰克的人，年纪比他们要大一些，他平时沉默寡言，从不凑热闹，也不惹是生非，3年来他一直穿着同一条打了补丁的裤子——他总是独自吃午饭，也不参加其他人午休时的游戏。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树下。自然而然地，杰克成了迈克捉弄的对象。
有时候，杰克会在饭盒里发现一只活青蛙，或是在帽子里发现一只死老鼠，不过他往往好脾气地一笑了之。
有一年秋天，厂里没什么活儿，迈克请了几天的假去打猎，当然，皮特也去了。他们答应大家，只要捉到东西，人人都有份。所以，当其他人听说迈克真的捉到一只大牡鹿时都兴奋不已。另外，皮特向来是一个守不住秘密的人，他说他们要借此机会好好捉弄杰克一把。迈克把牡鹿切成块，为每个人包了一包肉。不过他特意留下了耳朵、尾巴和蹄子——当杰克打开这份特别的包裹时，那情景一定很好笑。
迈克在午休时分发了礼物，每个人都从他手里接过包裹，打开看看，然后道声谢。他把最大的包裹留到了最后，那是专为杰克准备的。迈克的表情十分得意，而且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像往常一样，杰克独自远远地坐在大方桌的一角，迈克把包裹推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这时，所有人都坐在那里拭目以待。
杰克向来少言寡语，3年来他说话从没超过100个字。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令人目瞪口呆。只见他把包裹紧紧抓在手里，慢慢站起身，对迈克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时其他人才注意到他眼里已泪光闪闪，他的喉结上下嚅动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控制住自己。
“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他感激地说，“我知道你会这么做的！虽然你爱开玩笑，但是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