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二月十八日,曾经寄信到家,说寄给家用一千两银子,其中,用六百两还家里的债,用四百两送赠亲戚族人,分送数目另写在给弟弟的信中,表明我不敢自己专断的意思。后来接到家信,知道兑啸山百三十千,那这笔银子便亏空一百两了。刚刚听说曾受恬堂上有丧事,他借的银子恐怕难以迅速付还,那么又亏空一百两。剩下的只有八百两,而我家的旧债还多。送亲戚族人的钱,是孙儿一个人的愚蠢见解,不知祖父母大人、父亲、叔父以为可行不?希望定夺。
孙儿之所以急于送赠,有两个缘故,一是我家气运太盛了,不可以不格外小心,作为持盈保泰的途径。旧帐还尽。好处太金,恐怕盈到极点便转为亏损;留点债不还清,就美中不足,但也是处于乐处的办法。二是各亲戚家都穷,而年老的,现在不略加资助,那以后不知怎么样。自从孙儿进入京城后,如彭满舅曾祖、彭王姑母、欧阳岳祖母、江通十舅,已死了几个,再过几年,则我们想要馈赠的人中,还不知道能留下来几个!家里的债,今天虽不还,以后还可以还,送人的事,今天不做,以后便只有后悔了。
这两个说法,是孙儿的愚见。然而孙儿年轻不懂事,没有长远谋划一切,求祖父叔父作主,孙儿决不敢自己专权。这笔银子等欧阳小岑回湖南时带回,孙儿寄回一大箱,衣物、银两一概寄到他那里,孙儿负担一半路费,那时再有信回。孙儿谨禀。(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初十日)禀祖父母·赠亲戚族人数目。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八月廿七日接到七月十五、廿五两次所发之信,内祖父母各一信,父亲母亲叔父各一信,诸弟亦皆有信,欣悉一切,慰幸之至。叔父之病,得此次信始可放心。祖父正月手书之信,孙比收他处,后偶忘之,近亦寻出。孙七月二十发第九号信,不知到否?
八月廿八日,陈岱云之弟送灵榇回南,坐粮船,孙以率五妹丈与之同伴南归。船钱饭钱,陈宅皆不受。孙送至城外,率五挥泪而别,甚为可怜。率五来意,本欲考供事,冀①得一官以养家。孙以供事必须十余年乃可得一典史,宦海风波,安危莫卜,卑官小吏,尤多危机。每见佐杂末秩下场鲜有好者,孙在外已久,阅历已多,故再三苦言,劝率五居乡,勤俭守旧,不必出外做官。劝之既久,率五亦以为然。其打发行李诸物,孙一一办妥,另开单呈览。
孙送率五归家,即于是日申刻生女。母女俱平安。前正月间,孙寄银回南,有馈赠亲族之意,理宜由堂上定数目,方合《内则》“不敢私与”之道。孙比时糊涂,擅开一单,轻重之际,多不妥当,幸堂上各大人斟酌增减,方为得宜,但岳家太多,他处相形见绌,孙稍有不安耳。率五至家,大约在春初可以到家。渠不告而出,心中怀惭②,到家后望大人不加责,并戒家中及近处无相讥讪为幸。孙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八日廿九日)【注释】
①冀:希望。②心中怀惭:感到惭愧的意思。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八月二十七日,接到七月十五日、二十五日两次所发的信,其中,祖父母各一封,父母亲、叔父各一封,各位弟弟也都有信,高兴得知一切,非常欣慰。对叔父的病,收到信之后,我才放了心。祖父正月手写的信,孙儿立即收到了别的地方,后来偶尔忘了,最近也找出了。孙儿七月二十发的第九号信,不知收到没有?
八月二十八日,陈岱云的弟弟送灵柩回湖南,坐的是粮船,孙儿率五妹夫与他结伴同回湖南。船钱饭钱,陈家都不收。孙儿送到城外,率五挥泪告别,很是可怜。率五的来意,本来是想考供事,希望得一个官位养家。孙儿认为供事必须十多年,才可以得做典史,官场风波,安危难测,官小职微,危险更多。每每看见佐杂人等,他们的下场没有几个好的,孙儿在外久了,阅历也多了,所以再三苦劝率五回乡,勤俭守旧,不必出外做官。劝了很久之后,率五才同意了。打发的行李各物,孙儿一办妥,另开一单呈上。
孙儿送率五回家,就于当天申刻生了一女。母女都平安。上次正月间,孙儿曾寄银子回湖南,有馈赠亲戚族人的意思,照理应该由堂上大人确定数目,才合乎《内则》“不敢私人给予”的道理。孙儿这时糊涂,擅自开了一个单子,在分送的轻重方面,很多地方不够妥当,幸亏堂上各大人研究斟酌,加以增减,才算合宜,但岳家太多,其他各处相形见绌,孙儿有点不安。率五大约在春初可以到家,他不告诉家里就出门,心里很感到惭愧,到家之后。希望堂上大人不加责备,并叫家里人和附近的人不要讥笑他。孙儿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禀父母·送参冀减息银。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
男于三月初六日蒙恩得分会试房,四月十一日发榜出场,身体清吉,合室平安,所有一切事宜,写信交折差先寄。兹因啸山还家,托带纹银百两,高丽参斤半,《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类纂》二套,《绥寇纪略》一套,皆六弟信要看之书。高丽参,男意送江氓山、东海二家六两,以冀①少减息银,又送金竺虔之尊人二两,以报东道之谊,听大人裁处。男尚办有送江家、金家及朱岚暄挂屏,俟郭筠仙带回,又有寿屏及考试笔等物,亦俟他处寄回。
余俟续具,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四月十五日)【注释】
①冀:希望。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
儿子于三月初六蒙皇上恩典得分会试房,四月十一日发榜出场,身体健康平安,全家平安,所有一切事宜,写信交信使先寄。因为啸山回家,托他带回纹银一百两,高丽参斤半,《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类纂》两套,《绥寇纪略》一套,都是六弟来信要看的书。高丽参,儿子的意思,送江岷山、东海两家六两,希望减少息钱,又送金虔竺的尊人二两,以报他东道的情谊,听大人裁处。儿子还置办有送给江家、金家及朱岚暄的挂屏,等郭筠仙带回,又有寿屏及考试用笔等,也等他寄回。
其余等下次再禀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四月十五日)禀父母·取借款须专人去。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五月三十日发第七号家信,内有升官谢恩折及四弟、九弟、季弟诗文,不知到否?
男于五月中旬出瘟疹,服药即效,已痊愈矣,而余热未尽。近日头上生癣,身上生热毒,每日服银花、甘草等药。医云内热未散,宜发出不宜遏抑;身上之毒,至秋即可全好,头上之癣,亦不至蔓延。又云恐家中祖茔①上有不洁处,虽不宜挑动,亦不可不打扫。男以皮肤之患,不甚经意,仍读书应酬如故,饮食起居,一切如故。男妇服附片、高丽参、熟地、白术等药已五十余日,饭量增加,尚未十分壮健,然行事起居,亦复如常。孙男女四人并皆平安,家中仆婢皆好。
前有信言寄金年伯高丽参二两,此万不可少,望如数分送,去年所送戚族银,男至今未见全单。男年轻识浅,断不敢自作主张,然家中诸事,男亦愿闻其详,求大人谕四弟将全单开示为望。
诸弟考试,今年想必有所得。如得入学,但择亲属拜客,不必遍拜,亦不必请酒,益恐亲戚难于应酬也。
同县邓铁松之病略好,男拟帮钱送他回家,但不知能至家否?宝庆公车邹柳溪死,一切后事皆男经理。谢吉人、黄麓西皆分发江苏,周子佩、夏平皆分吏部主事。
曾受恬去年所借钱,不知已寄到否?若未到,须专人去取,万不可再缓。如心斋亦专差,则两家同去;如渠不专差,则我家独去。家中近日用度如何?男意有人做官,则待邻里不可不略松②,而家用不可不守旧,不知是否?男国藩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六月十九日)【注释】
①茔:坟地。②松:轻松。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我五月三十日发了第七号家信,里面有升官谢恩折及四弟、六弟、季弟的诗文,不知收到没有?
儿子于五月中旬,传染瘟病,吃药马上见效,已经好了,但余热没有尽。这些天头上生癣,身上生热毒,每天吃银花、甘草这些药。医生说内热没有散,适宜发出来不宜压下去,身上的毒,到秋天应该会好,头上的癣,也不至于蔓延。又说恐怕祖坟上有不干净的地方,虽说不适合去挑动,也不可以不打扫。儿子以为是皮肤上的病,不很留意,仍旧读书、应酬和以前一样,饮食起居,一切照常。儿媳妇吃附片、高丽参、熟地、白术这些药,已五十多天,饭量增加,还没有十分健壮,但做事起居也照常了。孙儿孙女四个都平安。家中婢女、仆人都好。
以前写信说寄给金年伯高丽参二两,这万万不可少,希望如数分送,去年送亲戚族人的银子,儿至今没有见到全部清单。儿子年轻识浅,决不敢自作主张,但家中的事情,儿子还是想详细知道,求大人叫四弟把单子开来让我看一下。
弟弟们的考试,今年想必有所得。如果能入学,只要选择亲属拜客,不必都拜,也不必请酒,因为怕亲戚族人难于应酬。
曾受恬去年所借的钱,不知已经寄到没有?如果没有到,要派人去取,万万不可以再缓。如心斋也派专差,那么两家一起去,如他不派专差,那我家一家去。家中近日用度如何?儿子的意思是有人做官,那对待邻里不可以不略为宽松,而家用不可以不仍旧照旧,不知对不对?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六月十九日)禀叔父母·托人带银两归家。
【原文】
侄国藩跪禀叔父母大人福安:
八月十六日发第十三号家信,不审已收到否?九月初十日接到四弟九弟季弟等信,系八月半在省城所发者,知祖父大人之病又得稍减,九弟得补廪,不胜欣幸。
前劳辛垓廉访八月十一出京,侄寄去衣包一个,计衣十件,不知已收到否?侄有银数十两欲寄回家,久无妙便①,十月间武冈张君经赞回长沙,拟托渠带回。闻叔父为圳上公屋加工修治,侄亦欲寄银数两,为叔父助犒赏匠人之资。罗六(嘉秬)所存银二十二两在侄处。右三项皆拟托张君带归。
前欧阳沧溟先生馆事,伍太尊已复书于季仙九先生。兹季师又回一信于伍处,托侄便寄,家中可送至欧阳家,嘱其即投伍府尊也。牧云又托查万崇轩先生选教官之迟早。兹已查出,写一红条,大约明冬可选。此二事,可嘱澄侯写信告知牧云。
侄等在京,身体平安。西席朱湘宾九月十一出京,是日即聘庞君(名际云,号省三,直隶人)。
曹西垣初十挈②眷出都,黎月乔十六出京。江岷樵于初八到京,严仙舫初十到京,余同乡俱如故。
常南陔先生欲以其幼女许配纪泽,托郭筠仙说媒。李家尚未说定,两家似皆可对,不知堂上大人之意若何?望示知。余容续具。侄谨禀。(道光二十八年九月十二日)【注释】
①妙便:可靠方便的人。②挈:携带。
【译文】
侄儿国藩跪禀叔父母大人福安:
我八月十六发的第十三号家信,不知收到没有?九月初十接到四弟九弟季弟等的信,是八月中在省城所发的,知祖父大人的病,又减轻了些,九弟补了廪生,不胜欣幸。
前不久劳辛垓廉访,八月十一离京,侄儿寄去衣包一个,共计衣十件,不知已收到没有?侄儿有几十两银子想寄回家,许久没有方便的机会,十月间武冈张经赞君回长沙,准备托他带回。听说叔父为圳上公屋加工修治,侄儿想寄几十两银子,作为帮助叔父赏工匠的钱。罗六所存的银子二十二两,在侄儿处。以上三项,都准备托张君带回。
前欧阳沧溟先生谋教馆的事,伍太尊已回信给季仙九先生。现季师又回一封信到伍太尊处,托侄儿方便寄回,家里可送到欧阳先生家,嘱咐他马上送给伍府的大人。牧云又托我查万轩先生选教馆的迟早,现已查出,写一红条,大约明年冬天可选。这两件事可嘱咐澄侯写信告知牧云。
侄儿等在京城,身体平安。西席朱湘宾九月十一离京,当天就聘请了庞际云。
曹西垣初十携家眷出京城,黎月乔十六离京。江岷樵于初八到京,严仙舫初十到京,其余同乡和以前一样。
常南陔先生想以幼女许配纪泽,托郭筠仙来说媒。李家还没有说定,两家似乎都可对,不知堂上大人的意思怎样?希望指示。其余以后再行禀告。侄谨禀。(道光二十八年九月十二日)谕纪泽·托人带银至京。
【原文】
字谕纪泽儿:
余于八月十四日在湖北起行,十八至岳州,由湘阴、宁乡绕道于廿三日到家,在腰里新屋痛哭吾母。廿五日至白杨坪老屋,敬谒吾祖星冈公坟墓。家中老少平安,地方亦安静。合境团练,武艺颇好,土匪可以无虞。吾奉父亲大人之命,于九月十三日暂厝①吾母于腰里屋后,俟将来寻得吉地,再行迁葬。
家眷在京,暂时不必出京,俟长沙事平,再有信来。王吉云同年在湖北主考回京,余交三百廿金,托渠带京,想近日可到。余将发各处讣信,刻尚无暇,待九月再寄。京中寄信回,交湖北常大人处最妥。岳父岳母俱于廿五日来我家,身体甚好,尔可告尔母,余不尽。(咸丰二年八月廿六日)【注释】
①厝:指埋葬。
【译文】
纪泽儿:
我于八月十四日在湖北起程,十八日到岳州,由湘阴、宁乡绕道,于二十三日到家。在腰里新屋痛悼我的母亲。二十五日到白杨坪老屋,敬谒了我祖父星冈公的坟墓。家中老少平安,地方也安静。到处在办团练,武艺很好,可以不必担心土匪。我奉父亲大人的命令,于九月十三日暂时安葬我母亲在腰里屋后,等将来找到好的坟地,再行改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