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段府,高端大气,空空荡荡。
虚若掩住四周布幔,默默地凝视着壁画。画中男子,身形飘逸,气宇轩昂。眉目间,正义凛凛,俨然一派侠者之风。
“浩然天地,正气永存”他念到此处,心里不禁一阵酸苦。
再过十个时辰,他就要离开这里。
豪华、奢侈、名望…这些都将随风飘散。他只是一个外人,永远无法融入段家的宗族系普。
因为他姓张,身上流淌着本族的血液,自始至终,无可厚非。
今夜,他要舍弃这些本就不属于他的财物。他并不难过,却悲叹义父宅心仁厚,怎会有这等贪婪自私的亲人故旧。
临走前,他回望府邸,想到未能报答义父恩情,他老人家却已经匆匆而逝,当真追悔莫及。
府外,灯火烛光,摇曳飞舞,长如巨龙。这些来自各地不同的熟悉面孔,都死死地盯着他。人群中,领头的走卒上前搜身,一阵周密盘查后,才回望众人说道:“除了锦囊,没有发现什么。”
一个囚徒,马上步入刑台。别人的冷漠,他并不意外,甚至还该感谢他们。至少没有烂菜叶,臭鸡蛋这些伺候,让他保留了仅有的尊严。
“什么?锦囊…”李大婶率先冲出人群,瞪大贼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金光耀眼的锦囊。
张虚若攥紧手中的锦囊,脊梁骨渐渐发冷。周围的目光冷厉,似乎要将他撕碎。然后,狠心抢走唯一可以救他的宝贝。
枯黄的光线,照在他们脸上,那种垂涎、贪得无厌的表情盯得他像只受惊吓的小猫,直想挖个坑,瞬间消失。
李大婶冲破人群嘈杂的议论声,提声喝道:“臭小子,你这锦囊哪里来的?我还奇怪,怎么弟弟送我的锦囊不翼而飞,原来是被你臭小子偷了去。”
虚若只看她一眼,暗自好笑。如此无赖,当真厚颜无耻。义父正直善良,又怎会有你这般猥琐龌龊之人,做了姐姐,
“哈哈哈…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抽出小纸条,随手将那锦囊扔向远方,大步走开。
宝物,在夜空中飞过美丽的弧线。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骂出声来,少年着实可憎,但对于那价值连城的金丝锦囊,这点儿愤怒是微不足道的。
这一刻,人们与他背道而驰,借助这个机会。他可以离开,摆脱那些无穷无尽的烦恼和折磨。
他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霎时,就已经逃离百米远。
灯火的尽头,站着两人。那个身形剽悍,不怒自威的壮汉,不用多想都知道,定是“铁拳”之称的三叔。
三叔向来爱贪图小便宜,嗜财如命,这对他那“铁拳无敌”的本领而言,当真天经地义,没人责备他,也不敢责备他。
因为责备他的人,都已经被他打得趴下,或是瘫痪,变成鬼魂。
“最好是鬼魂,只有鬼才不会说话。”他这么自信地欣赏着自己的傲人双拳。
“三叔…”虚若向行礼问候,话到嘴边,转为对视。
三叔,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戴在手上的铁拳套,寒光流动。他随时双手握拳,拳头能为他赢得钱财、女人、荣誉、地位……
他也会用这对铁拳,无畏地捍卫自己的荣耀,守护自己的爱人、亲人、朋友…乃至任何对他有利的东西。
可惜,虚若不是。他正盘算着等这小子滚蛋后,顺利地独吞段府所有。
“站住,把你刚才的东西交出来,否则,休想活着离开。”孱弱的身子骨,微弱的声音,居然是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小书生。
锋利小刀流露着异常的寒光,龇目欲裂的阴险脸庞,他来不及细细感受书生的卑鄙和虚伪。全身上下,已被他搜了个遍。他的右手不经意间搜出那张无字纸条,身子猛然冲出,已将少年死死地按在古木上,口中厉声逼问:“快说,这里有何秘密?”
虚若面无惧色,书生使出的力气颇大,有杀猪宰牛之势。有力的手肘肋得他小脸涨红,险些断了气。
“好的,我说、我说…是一个宝藏的秘密。”说话间,故意将那‘宝藏’两字说得震耳欲聋。
天下哪有谁会傻到,轻易错过一次脱胎换骨的机会。分散的众人,纷纷迎了上来,将少年团团围住。
密不透风的人墙,令他插翅难逃。想要离开,恐怕是痴心妄想。书生放开少年时,他瘫软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不时,虚若放眼环顾四周,绝境逢生,也不好说。
“三叔,你且我过来,我只与你一人说。”虚若伸手示意,那壮汉挺着傲人身姿,撞开人群,朝少年走来。
两人窃窃私语一番后,三叔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准走…”
“对,不准走…”
“除非留下所有财物,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
众人之前不敢为财强出头,不过是不想孤身力敌。如今,敛财机会难得,哪肯就此作罢。
事情发展,尽在少年意料之中。三叔冲了上来,挥拳击向领头男子的颌下,一口鲜血喷洒出来,那稀疏的白色门牙飞出几颗。
男子嘶声惨叫,迅捷猛力的拳头,让他的身子骨几乎同时炸裂开来。稻草人般的身影抛出,跌落了十来米远。
他的拳头的确不好惹,懂事的都知趣地退开了。还剩几个猎狗般的小人,自知奈何不了壮汉,心里却不服输。
他们双手握着利器,战战栗栗,伺机发起进攻……
“哼!王八羔子小杂碎们,都给爷听好了!贤侄既然已将秘密告知于我,有何不满,尽管冲我一人来便是,何苦为难这么个无知少年呢?”他满口正义凛然的言辞,伸手将虚若抱起,快步送出去。
他的动作太快,不跑不跳,几步就冲出了人群。在离人群数十米远处,他放下少年,目光中少些冷厉道:“贤侄,我这人不爱贪小便宜。此去路途凶险,我这里有三两纹银,你且收下吧。”
“权当是叔买通秘密的费用…”说完嘿嘿一笑,硬生生地将银两塞进少年手中。
灯火渐渐照亮周围,稀疏的人影穷追不舍。人为财死,哪怕铁拳无敌,又怎么能够挑战整个武林呢?
“铁三叔,我劝你还是把秘密公之于众的好。这样一则有福同享,二则免伤和气。”
“对…此话在理,否则休想活着离开…”
人潮扑来,三叔闪烁着手间的铁拳套,怒目而视。在众人不足三米处,挥拳击碎磐石,一脚踢出。口中喝道:“哪个不服,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无需多言。”
情况紧急,少年想着三叔虽然贪婪,但罪不至死。如今,他自己就算全力救助,也无疑是送死。
“哼…一群脓包,就等着上天的惩罚吧!”他冷冷叹道,转身离去。
通往小茅屋的山路崎岖蜿蜒,多有粗顽劣石,老树枯藤,自然成了一道屏障。
这对于少年奔逃,多有不便。回望身后断断续续的残光人影,他愈加放快脚步。
密林渐渐吞噬了他的幼小身影,天然屏障变得渐渐有利,他很轻易就能甩开死缠烂打的人群。
密林中,晚风拂动木叶的沙沙声。他来不及细细聆听,只想着忘记疲惫,尽快到达自己的茅屋。否则被那些人逮到,严刑逼问,会是件很惨的事情。
上方黑暗苍穹,如坟墓的圆顶,将他死死罩住,快要窒息。鼻翼间,一股熟悉的气息给他带来微微喜悦感。
“电石,火花石…”少年惊讶,迅速捡起石块,伸手碰撞间,点点光明出现在面前。
“怎么会…”令他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在离开茅屋不足百米的密林中,竟会发生如此恐怖的事情。
巨石下,那个干瘪的人形,像墙角里风干的土豆。褶皱的皮肤里散发出阵阵扑鼻的霉臭味。
它好像死得很惨,身型像狼,一根锋利的枯枝直接刺穿他的咽喉,顺着倒悬在树干上的身体,成股地流出令人作呕的液体。
山石背后,死伤更惨重,横七竖八的尸体上,几件锋利武器刺入他们的要害。那一俱最小的尸体,完全扭曲,可以说是变形。
一个巨大的脚印清晰可见,那人像是经历了一次致命性的践踏。
“一场鏖战,他们都死了…而且很惨…”少年轻声感叹,嘴角微颤,一股杀气速腾而至。他突感后背发冷,发疯般地朝小茅屋奔了去。
追兵们快马加鞭,到达山下时,各个疲惫不堪。想不到疾病缠身的少年还有这等能耐,动作敏捷,超乎想象。
“要不,咱们不追了,漫无边际的丛林,寻得他,无异于大海捞针。”有人提议准备打退堂鼓。
几人稍作歇息,表示赞同。如今,少年已成惊弓之鸟,要是逼急了,他必会狗急跳墙。若欲擒故纵,反而还有可能逮住他。
“对,兄台说的在理”
“明早,我等再上山,把这林子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还抓不到他。”
说完,那人露出为难表情,领头下了山去。
“哼,胆小鼠辈,天黑又如何,瞧大爷这就将他揪出来。”头发凌乱,满脸麻子,一道刀疤醒目的男子发话。
段家资产雄厚,理当分一杯羹。他手持利刃,独自走进密林。还没走几步,那种荆棘密布,宿鸟悲鸣,野兽嘶吼的恐怖景象,使他很快打消了这种疯狂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