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走了,胜利者也走了,带着他们的荣耀和骄傲,大步离去。
虚若傻傻地跪在原地,那些人走过身旁时,高傲和蔑视的脸庞,他统统记了下来。
残影走过时,特意望了他一眼,饱含期望的目光,随之消失。
虚若心里愈加惭愧,倘若师傅责备他,惩罚他,打他骂他。他心里一定会好受些,起码比现在好受千万倍不止。
灼痛的阳光下,他一动不动。若能洗刷掉先前失败带来的耻辱,他情愿被烈日烤成氟碳。
骄阳似火,也驱散不了内心的一片阴霾。同门冷落了他,而他被世界无情地遗忘,这一刻他的失落该向谁倾诉?
她并没有走开,无论何时何地,自始至终。他再怎么穷,再怎么低贱,再怎么一无所有……
那个美丽的身影始终伴他左右,不离不弃。
过了很久很久,两人的沉默被打破了。
“你…怎么了?”是她先开的口,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虚若低着头,听到她这么问着,瞟了她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我…我…”他声音越发低沉,最后变为沙哑。对于任何男人而言,在美丽女子面前出丑,那是何等的耻辱,更何况这是他心仪的女子。
素芳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弟,什么都不用说了,虽然资质差些,也不打紧。日后苦练,必有出息。”
这不是鼓励,是辞行。
驭风道的修炼地点是门派禁地,而修为粗浅的弟子,始终只能乖乖地在屋里运功炼气。
冗长的时间里,他只说了两个字。打那一刻起,他便好像知道了什么。
一念之差,竟成天涯海角之隔。
那日后,残影对他的关照问候渐渐少了。素芳偶尔会因心里孤苦,时常来到虚若的屋里,向他介绍驭风道修行的艰辛苦楚。
时间久了,虚若的修行像缓慢爬行的蜗牛,素芳雪白的脸上,微笑淡了,目光里的期望也散了。
某日,风和日丽,是楚溪最美季节。
午后,对于多数弟子而言,论道习武是个绝佳的选择。
花间上空,绚丽云团盘踞,那诡异变化,色彩交错,形如巨龙。
众人都欣赏着这不可思议的壮丽奇景,黄金巨龙,顺着巫山之巅,俯冲入楚溪里。
“飞龙在天”这千百年来的奇迹再次出现,当年花间祖师无影子,凭借刘长风的御灵剑,驰骋江湖,无人能敌。
而今,门派又出现两大奇迹,花间禁地的那五人,已修成驭风道。资质最差的张虚若,历时两年,终于突破青燕境。
历时五年,若是修成驭风道可能会令人羡慕。可是,耗费这么长时间,修成青燕境,则会让人笑掉大牙。
虚若不以为耻,他心里知道“此青燕境非彼青燕境”。
这段时间,门派汇武临近。残影的心思全都在那五名杰出的弟子身上,哪还有时间来搭理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徒弟。
虚若偏僻的住所,并没有经受过任何人的打扰。每当望着那些一日千里,修为卓绝的师兄弟、姐妹们,他眼神里有多么羡慕,那不用多说。
不过,虚若很快适应这种属于一个人的孤独生活。他多次想放弃义父的吐纳术,或是老者的气功心法。这样的话,他起码能很快赶上素芳的修炼步伐。
他做不到,每当老者睿智的的目光,义父那种舍生忘死的面孔,让他想起模糊记忆里父亲的伟岸身影。
那日的失败,他“知耻近乎勇”,白天,他独自修炼花间第一重道法。夜晚,则在小屋里修炼吐纳术、气功心法。
偶尔有空,他会到黑谷、幻石谷采矿。这样一来,不仅强壮体魄,还能在熟悉的山谷里,寻觅到曾经最美好的回忆。
而关于黑龙潭惨案,随着这段慌乱匆忙的日子,这件事情渐渐淡了下来。
他长年坚持上山采矿,采集到的诸多珍奇矿石自然不用说。另外,他的身子也因长年攀登,壮如水牛。
晚饭期间,残影召集几位得意弟子,共赴晚餐。
“逸才、逸灵、逸仙、龙璃、素芳”残影召唤着这五个弟子入内,那五位弟子徐徐步入厨房。
“弟子拜见残影师傅。”他们顺次坐了下去,虚若也被唤了进来,作为花间百年来的出众弟子,他们俱都修成驭风道,便要下山炼器。
虚若修为还未达到驭风道,也来到这里权当长见识。
“你们几位,都是为师的爱徒。既然你们已习得驭风道,明日就且下山炼器吧!”残影说着,望着他们说道。
落没几十年的花间派,厄运算是走到了尽头。如此形势看来,门派汇武,花间折桂有望。
逸才举杯示意,其余四人纷纷起身,俱举杯向残影道谢,
“弟子有今日小成,全仰仗师傅的悉心教诲。”弟子们恭敬地向她行礼,就连一旁的虚若喉咙哽咽,湿润的眼角居然有些热泪。
曾几何时,他希望这宴席上也有他的灿烂笑脸。现在,他能坐在这里,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快乐。
“自今日以后,你们应当好生修道,将来惩奸除恶,造福门派。”残影说出心中的夙愿。
宴席持续了很久,弟子们俱都尽兴。他们享受完所有的喜悦,匆匆离开了。
素芳走近时,多看了他一眼,但一个字也没说。
“小张啊!”虚若大口饮着泉水,冰凉的感觉让他很舒适。
这一刻,他只想有一坛酒,浓烈的酒,辛辣的酒。可以帮他消除所有的愁怨。
“虚若,你在想些什么?”残影的声音传来,身影迅速移动过来。
虚若缓慢地抬头看着她,口中连连说道:“师傅,徒儿不肖……”
他跪倒在地,想用力地扑倒过去,却没有。他的心很痛,很想用力地去拥抱一个人,去那里寻找仅有的安慰。
残影像慈母般劝慰他,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口中说道:“虚若啊!为师不怪你,真心不怪你。”
她所有的冷厉残暴,在短暂的一刻,心中涌出的无尽怜悯。
过了今夜,那个朝夕相惜的师姐就要离开他。他知道她会回来,却没有勇气去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六月的天气,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冷,冷得令人颤抖,令人欲死不能。
黑夜,一个人坐在山头,享受着属于自己孤独的光荣时光。
“嚯嚯嚯…”他奋力折断一条树枝,胡乱地在林间舞动着。
吐纳术、气功心法、花间道法……
这些厉害无比的仙法,在他手里使得急躁无比。
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经历太多的曲折,他还是一个人,始终是一个人,自始至终。
过了太久太久,他筋疲力尽了,干涸的眼角,终于没有了一滴眼泪。
他躺在黑暗中,欣赏着夜空的繁星,耳畔没有了素芳的声音,如空谷幽兰,令他沉醉。
离开花间派时,残影师傅特意向他们送行。临走时,她特意拿出自己的法宝,赠与这五人。
弟子们匆匆下山,路旁的同门师兄弟都是羡慕神色,口中纷纷说道:“保重。”
偏静的小屋里,露出一双眨巴的大眼睛。他静静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若兰、若梅、若菊。你们进来吧!”残影坐在中央椅子上,唤来弟子吩咐。
三位女子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素白绸缎的女子是若梅,身着灰白色的女子,淡淡幽香飘荡的女子是若兰,最后,出来的就是若菊,一身金黄色服饰。
这三位弟子是门派的后起之秀,在其它弟子下山炼器时,她们暂时管理门派的一些事情。
房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果然是残影。她望着正在勤奋修炼的虚若,心里总算不是太失望。
“虚若啊!为师有事求你。”她放下桀骜,语气温和地说着。
虚若跳下床来,赶紧说道:“师傅,你有事吱一声就是。”
残影说了一个“求”字,放下了多大尊严。从见残影第一眼到现在,师傅的暴脾气变化之大,让他不敢轻信。
残影没做丝毫辩解,唤虚若在他身旁说道:“若儿,修真非一朝一夕,今日看来,你修为循循渐进,也不算徒劳。
如此下去,待你师兄些回来时,想必你也能突破浮罗境了。”
“师傅,我知道了。不知师傅找我有何事?”他以为这次师傅这等求他,那事一定很有难度。
残影说道:“也没什么,原先逸灵负责清理后院,素芳则是门派膳食。
只因他们走后,这些事儿…”
虚若明白她的意思,当即说道:“师傅,我来吧!”
他进门派也有几年了,对门派毫无功劳。白吃白喝,还有修行免费的武功。
他很早就有这种想法,能为花间做些什么。可碍于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有次机会,他毫无怨言,接下后勤打杂的任务。
在花间派众多弟子看来,修真之人,理应以习武炼道为傲。后勤打杂,理应由低贱可耻的人来做。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他很欣然地接下了。
黄昏时分,他该为门派弟子准备晚餐。
炊烟袅袅的厨房,时不时发出锅碗瓢盆相互交织撞击声。
这些日子,他偶尔会在厨房给素芳打下手。长此以来,对家常小炒有些了解。
他花了不少于两小时,三五个小炒菜出现在饭桌上。门派几位弟子,在残影带领下走了进来。
席间,他始终不敢抬头,自觉初次下厨,经验粗浅,生怕坏了众人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