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去南方打工已三年没回家了,母亲因思念加上不分昼夜的劳碌,病倒了。她做梦都盼着儿子能回家一趟,或者打个电话来宽慰一下内心的苦寂。
母亲不识字,她手头只有儿子留下的一个地址。母亲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来到邻居家,央告邻居给儿子写封信。她坐下就絮叨开了:几年前为儿子上大学四处筹借,如今依然债台高筑。为了还清债务她每天拼命劳作,干完繁重的农活,还要割一大筐羊草,饭罢再“砰砰”地剁猪菜到深夜。她心里着实焦急啊!筹借来的钱终究是要还的,只有把地里产的粮食、圈里的猪羊统统变卖成钱,才能挡上一阵。何况儿子到了该成家娶媳妇的年龄,修房盖屋、置办家具,哪一项不得花钱呢?无论她多么要强,也有支撑不住的时候呵!她就想看一眼儿子,只要看他一眼,她心里就有了主心骨……
信写好寄走了。随信寄走的,是一位母亲的满腔牵挂,她羸弱的身体里只剩下望眼欲穿的等待……
匪夷所思的是,母亲并未等到日思夜盼的儿子。十几天后,母亲又一次来到邻居家,脸上明显流露出焦虑的神色。邻居忙安慰她说,可能是你儿子忙得抽不出身吧?母亲半信半疑地点着头,请邻居再写封信,如果儿子工作忙就不要回来了,千万得往家里打个电话,免得当娘的惦记。
一个月过去了,母亲忍不住又走到邻居家来了,进来就一屁股坐在木凳上,一句话也没有。簌簌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瘦削的双颊、紧绷的唇角淌下来,滴落在满是汗斑草渍的衣襟上。此情此景,竟让邻居一时想不起用什么言语来宽慰她。
送走可怜的母亲,邻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思忖良久,他忽然冒出一个要弄清究竟的大胆想法。他压抑着无比的激动给这位邻里侄儿写了一封短笺,意思是说:叔叔知道你一个人远在他乡不容易,随信资助你三百元,望查收。信写好寄出,但邻居并没有寄钱。没过几天,邻居就接到了这位大小伙子打来的电话,亲热地叫着:“叔叔——”不用再讲下去,谁都能猜到他在电话里会说些什么。
这个故事令天下的父母亲寒心。事情当然没有到此结束,在电话里,好心的邻居大叔连一句责备也没有,只是善意地陈述了上面所发生的一切。
儿子一下子懵了。终日穿梭于灯红酒绿的大都市,那种奢华与喧嚣诱惑着他内心的欲望,每月两千多元的薪水被他一分不剩地消费光了,却仍觉不够花,还暗羡别人一掷千金的豪爽与阔气。收到母亲来信的时候,虚荣心和自卑感像谷地里的稗草一样正在他心头疯长。是邻居大叔的话如醍醐灌顶般让他回到了现实,母亲孤独的身影一下子占据了脑海。登上回家的火车,他悔恨的眼泪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流淌,一路开始了痛心疾首的良心拷问:当他穿着名牌衣服坐在餐馆里与同事们吆五喝六的时候,一身旧衫的母亲正费力地咀嚼着自制的腌菜;当他邀上女友去看几十块钱一场的电影的时候,几欲被债务压垮的母亲正为了一毛钱跟小贩们斤斤计较;当他因手头拮据而自觉处处矮人一头,以致心生幽怨和妒恨的时候,母亲却因操劳过度而累病了。是的,真的是很对不起母亲。他也想孝顺母亲,等发了财定会把母亲接来城里享福。可他恰恰忘记了,年迈的母亲经不起那么久的等待。
儿子走进家门,一眼瞥见母亲正呆呆地立在猪圈旁出神,一袭单薄的背影笼罩在薄暮的余晖中。那份孤独与凄凉,让他终身难忘!心里一紧,他怯怯地叫了一声:“母亲!”母亲倏地转过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只一瞬间,已泪流满面。母亲比想象中还要瘦弱,已被病魔折磨得不像样子了。他心如刀割般难受,“咕咚”一声扑在母亲膝下放声大哭。年幼时每次在外面闯了祸,他会搂住母亲的裤腿哭着祈求她的庇护,而今他的哭声里也饱含着祈求——祈求母亲饶恕自己的不懂事;但更多的是悔恨和心痛。
他暗暗发誓:从现在开始,我要让自己长成一株枝繁叶茂的白杨!母亲像深扎于泥土中的庞大根系,没有一天不为我输送爱的养料,而我又怎能不及时伸出坚强的手臂为母亲遮风挡雨,让她的暮年享受到一抹荫凉?母亲,请相信我,儿子决不会再让您等待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