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鬼使神差的我突然产生了浓重的厌学情绪,满心思就想着回家跟父亲一起种地,无心学习,上课除了睡大觉,就是做小动作。学习成绩因此一落千丈,名列全班倒数第一,座位也被排到了教室的最后头,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照此下去,别说考大学,就是连高中毕业证也别想拿到。
那时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母亲不知怎么得知了我的学习情况,回家拿干粮对我絮絮叨叨个不停:“小四呀,咱全家就指望你呀,可得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全家都荣光,考不上回家干活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奇怪的是,一向爱说话的父亲一语不发。我以为父亲对我彻底失望了,心里更加灰心沮丧。
那年的夏天正逢百年不遇的严重干旱,玉米刚脚脖子高就被旱蔫了,苹果花被旱得雪花一样簌簌地落下。一个星期天,我回家拿干粮。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让我在家好好温习功课,却交给我一担水桶,直说了一句:“走,挑水浇玉米去”。玉米地在数里外的半山腰的梯田里,由于太旱,玉米苗全被旱卷了叶子,像垂死的病人,有气无力地低垂着头。
水汪在山脚下,离玉米地足足三里路。我和父亲一人一担水,父亲在前我在后地走着。开始我很高兴,心里想挑水不就是挑水吗,这有什么难的,比起学习来容易多了。一担水足足五六十斤重,头几担水没觉得怎么累,七八担之后受不了了,肩膀压得又红又肿,火辣辣的痛。几次想喊父亲一块歇歇,看到父亲没有要歇的意思我也就不好意思停下来。几次想撂挑子,但每次都要着牙挺着。这样挑着挑着,一股无名火居然呼呼地冒上来。心里怨恨父亲太狠心,让我干这么重的体力活,也不知道让我歇歇。挑了整整一下午,总算浇了一少半地。
晚上回家,累的饭也吃不下,躺在炕上,肩膀像有火在燃烧,腰酸腿痛,哼哼唧唧,身子都不敢翻,大半夜没睡着觉。心里一个劲地怨恨父亲。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起床了,喊我起来一块浇玉米。我躺在炕上还在哼哼,心里那个气呀甭提要多大。眼看就要发作,但终究没有喊出来。我挑起水桶,话也不说,故意狠劲摇晃着水桶,“吱咯咯吱”地在前面走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怨恨。我咬着牙数着一担两担……,还剩四畦子、三畦子……就这样累了一天,剩下的半块地总算浇完了。我已经累的骨头都散了架了,肩膀肿得拳头高。晚上,疼痛折磨的我一宿没睡。更令我生气的是父亲自始至终没有安慰我一句话。我的心里怨恨到了极点。
第三天一大早,我背上干粮,腔也没跟父亲打,气呼呼的回了学校。在学校的宿舍的木床上,我一边哼哼着,一边回响着这次劳动的情景,心里还是对父亲充满了怨气。这次劳动,不仅让我体验到了农活的艰辛和不易,同时也让我悟出一个道理,这就是无论干啥事,只要咬住目标,咬紧牙关,坚持到底就能成功,就像挑水浇玉米,水一担担地挑,玉米一棵棵地浇,总有浇完的时候。这样一想,我对自己的学习再次充满了信心,并发誓一定要迎头赶上。于是我一改过去的邋遢,学习空前勤奋,成了全班最刻苦的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后,我的成绩跃居全班前列,座位也被调到了前三排。
高三结束,我以较好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成了全村屈指可数的一名大学生。全家人自然都非常高兴。哥哥嫂嫂多次打趣说多亏了父亲的“劳动教育”,但我心里仍然对父亲的那次“劳动教育”耿耿于怀,以至很长一段时间看见那担水桶心里就憎恨。
多年后,父亲去世了,有一次我跟母亲说起那次挑水浇玉米的事情,说父亲太狠心,也不让我歇歇,一口气挑了那么担多水,并且水桶和父亲的一样大小。母亲听了,叹了口气说:“小四呀,你一直误会你爹了。那几个晚上,你爹听着你在炕上哼哼唧唧,整宿整宿都没合眼,饭都吃不下。还有,那担水桶外表看和你爹的那担一样大,其实,你的那担比你爹的那担皮轻了不下十斤……”
我听了,心头一震,一下子明白了父亲的苦衷,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了……我在心里喊,父亲,我的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