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里有二十三棵在县里挂了号的百年老树,老有人想打主意。一棵可卖几万至十几万啊,有心的人当然难免会有想法。虽然,树上钉着县文化部门的铁牌,说是名树古木,是国家要保护的。可是,铁牌又不是玉皇大帝颁的,吓不着人。没人看着,架不住有人惦记,总有出事的时候。去年省里出台的那条关于水源地林木保护的紧箍咒,让镇委周文豪书记时时有睡不好觉的惶惶感。前天晚上就有一帮人开着车来挖了,好在给联防队发现了,一声喊,跑了个屁滚尿流。这可更是给镇里敲了警钟,按照省里的要求,守土有责,真有事了呀,周书记吃不了兜着走。
周书记要陈土炮想想办法。
陈土炮点点头,就答了句:“嗯。”
陈土炮先打了个电话给林业公安分局,要他们的木材检查点要留意货车和挖掘机械,发现可疑情况要尽快报告。完全指着他们,恐怕还是不行的,应该想个啥法子呢?这二十三棵树挂牌的时候是陈土炮带着县文化部门的同志去的,哪棵树属什么科,多少年,在哪,他可是一清二楚。可要将散落在全镇的二十三棵老树保护好,真不容易。
正伤着脑筋,又出事了。陈土炮刚要出镇府大门,两个人推推搡搡就进来了。原来是王半仙在镇府东头的榄子树下算命,让人买他的红布挂到榄子树上,然后他帮人作法让人“揽”上子。抱孙心切的愚乡人焦老大买了一百块钱的红布,刚挂上树,那边就传来他儿子出车祸死了的消息。焦老大愣了半天神,醒过来就哭着大骂王半仙骗子,直接扭着就到镇里来了,要政府给个公道哩。
陈土炮骂了一声,咳,这都什么事呀!咋不找派出所呀?但该处理还是得处理。磨破了嘴皮,焦老大才答应让王半仙赔钱了事。
陈土炮自己腰包里掏出几百块钱塞给焦老大,安慰了几句,就让他先回去了。王半仙怎么办?也只能教育一顿,警告他不准再骗人,要不关到派出所去。王半仙喏喏有声,就要出门溜之大吉。忽然陈土炮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不禁大笑道:“有了!有了!”
王半仙吓了一跳,脚一软,瘫坐在门槛上。陈土炮摆摆手,示意他别怕,然后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王半仙连连称是。当天晚上,有人看见王半仙开着他的破摩托车在镇里转悠,出去的时候,后座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米袋子,不知装的啥。回来的时候,那袋子没有了。
第二天,人们发现,镇上的二十三棵百年老树都挂上了红布,贴上红纸,前面还有个石头搭的神龛,点着香和烛。有人就惊叫,呀,是不是神仙显灵了?就有人去拜了,求平安哩。A镇人敬神,其他人看有人拜,也跟着拜了。香烛烧完了,就老太太买了来续上。
来的人多了,几个老头儿出面筹了点钱,在树下荫凉处安了几张石桌石凳。这二十三棵百年老树下面就自然形成了一个附近乡人乘凉吹牛的所在。后来,有脑子活络的在树下开设小摊档,卖点零嘴。再后来,就有人干脆搭了个铁皮窝棚,摆起了小卖部。这下,日夜都有人在了。从此,每天早上,这些树前都有一批老头儿老太太们来烧香膜拜,树上挂的红布越来越多,贴的红纸也越来越多。一棵棵老树在香烟缭绕中披红挂彩,很是神秘。如果你初到A镇,这些老头儿老太太们会很虔诚地告诉你,树神仙灵着哩。
晚上呢,那是另一番景象。乡人吃过了饭,就有的带把茶壶,嘴对嘴咂。有的捏个杯子,那是土炮哩。有的抓把炒花生或炒黄豆,撒在石桌上,你一颗,我一颗,图个嘴香。一个石凳上挤着几个人的半拉屁股,说闲事,也说咸事,热闹非常。要说正事,也到这,树荫无人所在,你说去。
从此,没人再敢打这些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