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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亦如昙花的爱情

乔迁

母亲打电话说,如果有时间就回家看看。这是我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年,在一家单位实习,整日悠闲着。我便跟单位请了假,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我的母亲了。

母亲迎接我回家的欣喜中有着一点淡淡的忧愁,我还没放下行囊,便问我:“在家能待几天?”我说:“待多少天都行。”我想母亲是想让我多陪她几天的。母亲说:“那就多待几天吧!”母亲的神情告诉我,她想念我是真的,但不是因为想念才让我回来的,母亲是那种心里装不住事的人。

夜里要休息时,母亲来给我铺床。她的动作缓慢,表情沉重,我想,母亲要跟我说她憋在心里的事情了。可铺完床后,母亲犹豫了一下,沉沉地说了一句:“儿子,睡吧。”慢慢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我听到了母亲在客厅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母亲说:“他回来了,明天早上你过来吧,咱俩一块说。”我想,这个电话一定与我有关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门铃响了。门铃骤响的一刹那,母亲正捡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碗扔在了桌子上。母亲慌乱地看我一眼,开门迎进来一位与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母亲招呼我说:“这是你林姨。”我叫了声林姨,想回房间去。母亲叫住我说:“你别走,我们有话跟你说。”母亲昨晚的电话一定是打给林姨的了。母亲对林姨说:“你说吧。”林姨苍白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林姨对母亲说:“还是你说吧。”母亲的脸也红了,母亲一定不知道怎么开口或很难开口,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母亲艰难地说:“你林姨想请你帮个忙。”我说:“只要我能帮上,没问题。”母亲就下决心似的说:“你林姨的女儿灵儿,比你小一岁,二十了,可是……可怜这孩子得了绝症,顶多能活两个月了,你林姨是想……是想……”林姨已是泪流满面,接过母亲的话哽咽着说道:“想请你跟我女儿谈一次恋爱,我女儿还没有过爱情啊!”

我一下子惊呆了。

母亲的手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双目含泪说:“儿子,对不起,这是一个母亲的心愿,一个母亲能为即将离开人世的女儿求助爱情,她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开口啊!灵儿也应该经历过爱情来走完她的一生啊!”面对母亲的恳求,不,是两位母亲的企求,我有理由拒绝吗?我说:“林姨,我可以陪伴你女儿走完最后的时光。”林姨一把抱住了我的母亲,呜呜地痛哭起来。母亲泪流满面。我的眼睛湿润了,为一位母亲希望她的女儿有过爱情再告别人间。

在林姨的家里,我见到了林姨的女儿灵儿,一个纯洁的女孩,脸色苍白,身体瘦弱,倚靠在床上静静地读着一本书。林姨给我们做了介绍后,她对我笑了笑,她的笑很好看,看不出她对人生的绝望,她的笑容里依然有着青春的靓丽。但我不知道她对爱情是否渴望。我和灵儿的谈话出奇的和顺,来之前我还担心面对一个生命即将结束的女孩说什么。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谈得很亲切。我把在外的见闻说给她听,她谈读书的感受。她说话很少,大多时间我说,她听,静静听,神情专注,听到有趣的,就灿烂地一笑。

我天天来林姨家陪灵儿说话,我不知道灵儿是否知道我的来意。无论是否知道,我都应该真心面对这个女孩的,她毕竟只有二十岁呀!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可却要像昙花一样一现而逝了。昙花有爱情吗?我想应该有的,因为开过,只是短暂而已。这天,与灵儿说话时,她手中的书掉了,我捡起递给她时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冰冷的,我不由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说:“我给你焐焐。”灵儿苍白的脸骤然飞起了一朵红云,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飞快地垂下了眼帘。我的心猛地颤栗了一下,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嘭嘭地跳动,我突然害怕这双手会脱离我的手心,离我而去。

母亲看我的目光渐渐地担忧起来,终于,母亲叫住要去林姨家的我,不无忧虑地说:“不要陷得太深,灵儿没几天了。”我对母亲的话感觉很伤心。母亲是好意,包括她当初让我去陪灵儿经历爱情。可母亲没有想到,爱情一旦来临就是魔鬼的化身,魔力让人无法想象。更何况我们的爱情已是昙花,不是长久的盛开。

这一天还是来了。灵儿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面对着泪水滂沱的母亲,慢慢地闭上了美丽的眼睛。她的脸上挂着微笑,没有遗憾,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因为她躺在我的怀里奔向了天堂。她知道,天堂里有亲情,也有爱情。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最后说给我的那句话,她说:“谢谢你,给了我爱情。”爱情是美好的,也是神圣的,但爱情不能挽救一个人的生命,一个人的生命也没有因为爱情的到来而不愿逝去。

林姨对我说:“孩子,谢谢你,让灵儿有了爱情,让她的人生美满……”我泪如雨下。

母亲看见了我眼睛里的阴郁与哀伤,母亲黯然地对我说道:“儿子,对不起,是妈妈使你受到了伤害。”我轻轻地拥抱母亲,我说:“没有,妈妈,我长大了,我懂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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