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所处的村落早先叫侯迁闸,现在叫北闸村,离台儿庄区驻地很近,步行的话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特别是趁着月光从区驻地步行回家,对我来说,每每都是一种奢侈。
那时正在区驻地读高中,回家的路我大都选择在运河北堤,因为堤堰两旁都栽满了槐树,夏季的话,是个天然氧吧。如果选择在槐树盛花期回家,那更是惬意得很。那时的回家一般是拿饭,不像现在住校读书的孩子都是拿钱买饭吃。我那时读书的家境并不十分富裕,一星期的零花钱也就是五毛钱,就是这样,在同学中我还算是中等偏上的,况且我雷打不动一星期一拿回的饭菜中,总会有母亲用五花肉搀花生米炒的咸菜,每到吃饭的时候掀开盛菜的瓶盖,总会收到一两个月吃不到肉的同学羡慕的目光,如果偶尔慷慨些让这些同学解解馋,那更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那时毕竟吃不上肉的较多。回家拿饭的话,我一般选择在上完晚自习后,因为我喜欢夜色,特别是有月光的夜晚。盛夏的季节,堤堰两旁的槐树开花了,借着皎洁的月光,远远望去,那一簇簇盛开的白花倒挂在枝头,仿佛是在一片碧绿的翡翠上镶上一串串珍珠,是那么令人遐思,如果偶尔再加上一两个黄雀不经意间的鸣声,又立马让你置身于诗情画意之中,令人流连忘返,何况还能时时闻到淡淡的槐花香。
堤堰旁的槐树已枝繁叶茂,堤堰上的路不像现在这样宽阔,还没有铺上柏油,是个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乡间泥路,只是走得人多了,路面的泥被脚板磨得十分滑溜,脚踏在上面也就愈加显得舒坦和惬意,毕竟是自己辛勤奔走的功劳,不是天工胜似天工的杰作。你想想哪有看着自己有目可寻的成绩而心烦的道理。说其是堤堰,其实那时我们一直管堤堰叫大堰。步行在大堰上,如果天上挂着月亮,哪怕是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透过槐树林,也能看到堰南百余米处有条大河,名曰:运河,也就是被人常叫的“韩庄运河”。我认为这不够准确,正确叫法应为“泇运河”,“泇运河”在明朝就有了,据《中国大运河史》记载:万历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黄河在曹县、沛县再次决口,“灌昭阳湖,入夏镇,横冲运道”,总河李化龙主张大开“泇运河”,于次年“上开李家港,凿都水石,下开直河口,挑田家庄”。到万历三十三年(公元1605年)河工成,并建“台庄、侯迁、顿庄、丁庙、万年、张庄、得胜、韩庄”等8闸及湖口节制闸。以节制水源,通航船只。至此京杭大运河“泇运河”段,流经滕州、薛城、峄城和台儿庄四区,共计187.8里,东南又72里至江苏邳州直河口入新运河,全长260里,该行泇运河。一直沿袭至今,而“韩庄运河”,据柏恕斌先生《泇运河考略》考究,1958年,山东省扩浚湖口至陶沟口河道,才开始出现。基于此,我认为,现在韩庄运河取代“泇运河”不具科学性,对于枣庄,特别是台儿庄而言有失公允。我们知道京杭大运河总体呈由北向南流淌,惟台儿庄段由西向东流向,全长42.5公里,被世界旅游组织称为“京杭大运河仅存的清代文化遗产”,是“活着的运河”。她具有“四分朝天下,六分下江南”的关键环节,被《峄县志点注本》定位为“当南北孔道”,“扼漕运之咽喉要冲”的特殊地理位置,已具有300多年的历史。可由于多年来缺乏对其全面、系统、专业、深入的研究,这段运河文化遗产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表现在2007年“运河申遗”工程时,竟然把京杭运河沿岸18个城市当成是17个,恰恰遗漏了枣庄市,这不能不说是枣庄的悲哀,更是京杭运河枣庄段台儿庄“泇运河”的悲哀。所以我要说,“运河申遗”不能忽略枣庄,弘扬京杭运河文化遗产更不能缺少台儿庄“泇运河”文化的高品位。
台儿庄是个水城,京杭运河穿城而过,我的家所在的村落北闸村,就坐落在台儿庄西十余里处大运河北岸,不过,我村庄名北闸村不大出名,出了台儿庄大略能知道北闸村名的寥寥无几,而能叫出侯迁闸的就大有人在,每每想到此,我的心中多少有些安慰,毕竟侯迁闸是我村叫北闸村前的称谓,且十分出名,是京杭运河枣庄段九闸之一。据清着《山东运河备览》记载:山东运河自江南下邳梁王城五里至黄林入峄县境,是为闸河始。峄县河道南自黄林村起,北至滕县朱姬庄上,计长一百里,闸九:曰台庄、曰侯迁、曰顿庄、曰丁庙、曰万年、曰张庄、曰六里石、曰得胜、曰韩庄。又有《中国大运河史》记载:侯迁闸建于万历三十二年,重修于乾隆十六年,后又分别于乾隆二十一年、四十八年、五十二年和嘉庆六年四次疏浚,确保了官私船只在侯迁闸的畅通无阻,可以这么说,侯迁闸的修建在促进清朝前、中期枣庄地区繁荣和发展方面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此时此刻,此景此情,恰似朵朵槐花窜起粒粒晶莹剔透的月光,缓缓垂向碧波涟漪的运河河面上,渐渐窜起一串串侯迁闸变迁历史的支离破碎记忆,在大堰光滑的泥路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风景画,给每一位行走在大堰上的人们都捎去一份惊喜和对美好未来的祝福。这是多么令人陶醉的景致!闭上眼,我的心灵为之一颤!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说得多好!行走在大堰之上,我深深为运河之堤成为堰而欢呼雀跃,不是仅仅因为我回家的方便,而是在特别艰难地岁月,这条大堰起到了借宿避难作用。也记不清具体时间了,反正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发大水,我居住的村落侯迁闸,也就是现在北闸村,一片汪洋,到处都是水,包括居住的房屋。房屋没法待了,怎么办?办法只有一条,那就是上堰,成为我们唯一的选择。那时我们吃住在堰上,那是头顶一片共同的蓝天,脚踏一条共同的堤堰,没有了房和房的距离,屋和屋的隔阂,很像某种特殊时期的大通铺,在睡觉时还会出现脚触脚,手碰手,偶尔身连身的境界,可相邻相聚丝毫没有妒忌和怨言,相处的是十分融洽和惬意。谁有稀奇,哪怕是丁点的不一样吃头,都会拿出来,让大伙共同品尝,丝毫没有徇私舞弊的念头,更没说据为己有了。是的,那个特殊时段特殊背景启示我们,我们只有在珍惜生命的时刻才能共同铸成我们值得眷恋的友谊。特殊时刻是短暂的,如同我们的生命,但我们的友谊是长久,哪怕情随境迁也无法忘却那段美好的回忆。遭遇磨难,感受生命,珍爱友谊,我们才会更加珍惜生命的不易。
患难相共,无疑是心灵的美好驿站,是生的期盼与死的超度,是人生价值的超长体现,是对人生美丽境界的一种神圣期盼。为了活着潇洒,为了人与人之间的融洽,为了相互间的真诚信任和诚挚祝福,为了共同的期盼,我们互相帮助,互相友爱,互相鼓励,互相期盼,为了共同的目标,期望水退了,大地一片碧绿,天地间又有了希望和梦幻。
我顺着大堰走势向村庄走去,运河还是那样缓缓流淌着,槐树还是那么枝繁叶茂,开花吐香,月光还是那么悠然自得地洒下点点遐思和梦想。我一路停停走走,停停走走,不觉奇怪起来,大堰北蛙声四起,而大堰南靠近运河的地方,一片寂静,仿佛青蛙在倏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知为什么,难道乾隆又下江南了,正行走在台儿庄漕运航道,青蛙怕打扰皇帝欣赏台儿庄美丽景致的雅兴,集体失语,为了一方水土的宁静和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