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段时间,我们鼠类和人类有了矛盾,我们前脚刚进家,后脚就有人撵上,用锨挖,等顶门的粘土被一锨甩开,天然屏障顿然缺失,已没有丝毫留守空间。跑得不快的话,哗啦几桶水下来,浑身淋得像落汤鸡。这还算好的,不然,两端洞口一堵,想跑都没有门,只能任人宰割。
提心吊胆过了好几天,我斜歪在一块高地,心里悄悄地琢磨着好多天没有见面的侄男阁女,它们肯定被人捉住了,不然的话,它们早就偎过来听我上下五千年说唱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鼠类一定会被赶尽杀绝的。不行,得和人类谈判!最起码,得让他们可怜可怜我们。
用什么方式谈判?这可是个大问题。直接去吧,缺乏面对面沟通的语言,即使我们两手作揖,大爷大娘可怜巴巴叫着,假如不被理解,误认是气势汹汹肆意挑衅,那麻烦可就大了。
我正想着,突听头顶“咔嚓”一声,我拔腿就跑,跑出洞外老远,我才敢回头瞅,两三个人正撅着腚在我房顶上用锨捣腾着。我心里怵,一阵风刮起的树叶击中我的脑袋,一个踉跄,我猛然想到,谈判不成,何不给他们写封求和信。
对,就这么办。我背靠村东百年的老槐树,在随手摘下的那大如蒲扇的树叶上,刷刷刷,照着前年补习班偷学的只言片语,用爪子划拉出:上天神来。刚要划上“来”字最后一笔,猛然瞅见一个人提着铁棒直奔而来。我一看不好,跑是来不及了,忙顺着树干就上了树杈。
人来到树下,举起铁棒就向我砸来,“砰、砰砰”,吓得我腿发软直往下出溜。还没稳住身,手中握着的树叶却落下,不偏不倚正掉到下面扬着的脸上。那人顺手抄起,低头一瞅,再仰脸,看见我蹲在树杈,他慌了,跪下就拜,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人们陆续赶来,问清缘由,都郑重其事地叩拜起来。
不多会,老槐树下,出现了供桌,贡品虽不算奢华,但对我们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那时候,我们的家几乎被捣弄一遍,积攒的余粮也被洗劫一空。可这会,我们就是在人眼皮底下,跳上供桌,也没人撵我们,更不用担心被锨拍扁了。
而我呢,更是自在,想上哪上哪。眼看要过春节了,这一天,我大摇大摆来到生产队食堂,那时家家不做饭,都集中在大队部集体就餐。我来到时,食堂里没有人,也许都到地里干活去了。
进了屋里,左瞅瞅,右瞄瞄,不一会,我就被一个大缸吸引了,我爬上缸沿,看见里面盛的东西比较黏稠,我探头用舌头舔舔,黄豆般的香,没吃过,真好吃。
我先舔,继而大口喝起来,我的肚子大了,圆了,四爪有点支撑不住,就沿着缸沿打滑,不一会,“咕咚”一声,我整个身体滑进了缸里。没人发现我,因为我掉的这个缸比较靠里。
等人把我捞出,已是10天后。10天来,我吃住在缸里,缸里的东西我是吃腻了,出来后,吃肥的身体让我左右摇摆,站不起来。人便把我用狗头箢子盛着,恭恭敬敬地送到老槐树下。
老少爷们见我被人送来,“呼啦”一声围了上来,问寒问暖,可见我傻了吧唧,没有精神,赶紧找来大夫,一把脉,大夫高兴地对我说:“恭喜你,你快成人啦!”我说:“提不起精神,快要死了,你还给我开玩笑?”大夫说:“你在他们那住这几天,不光吃胖了,还得了只有人们才有的‘三高’啊。”我问:“哪‘三高’?”大夫说:“血脂高,血糖高,血压高!”
我的后背登时凉了个透,要早先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他们一锨拍扁呢,还发哪门子求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