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王老汉一点也没有睡意,瞅瞅这,摸摸那,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这桌子,那小爬凳,还是孩他娘来那年置办的,现如今都朽得不成样啦,可也好,赶明儿,乡里来人把俺爷俩接到敬老院,我这个岁数,村里没有再大的了,赶年小80了,瞅瞅早已酣睡的儿子,唉!娃老大不小也35了,要不傻,我也是子孙满堂享清福的人了!再瞅眼照片,孩他娘,我知道你牵挂娃,也焦心我,你一走百了,平时我没向你唠叨啥,赶明儿,我就跳出苦海了,再不用吃了上顿愁下顿了,你可不知,咱娃是贼能吃,一顿都能吃我七、八天的,现在好了,赶明儿,俺爷俩都进敬老院,你也不要再牵挂了。也不知到几点,王老汉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天刚亮,王老汉就做好了饭,进屋见儿子还在睡,忙喊,傻娃,快起,一会乡里接咱,咱让人等可不好!好大会儿,才把娃叫醒。
爷俩吃饭倒是很快,王老汉不大饿,只是傻娃吃得透香,山芋汤一共喝了四大碗,最后,王老汉把他那半碗也倒给娃,娃才咂咂嘴,半语道,好…好喝。
吃完饭,王老汉就和傻娃坐在门口等,约莫10点半,乡里来人了,一个女的叹口气说,大爷,您不符合条件,我们只能接走王狗娃了。王老汉问,咋?啥条件,我80啊。
您老年龄够,可我们敬老院收养的先决条件是无儿无女啊。女的又摇了摇头说。
我有儿?!王老汉显得有点沮丧,开始咕噜嘴,这时村支书对王老汉说,老哥,既然乡里有这个规定,咱还得执行不是,下次有指标,村里一定再推你。支书刚说完,正咕噜嘴的王老汉一指傻娃,才憋出一句话,可我这是啥儿啊?
支书说,没办法,你是板正有儿户,狗娃是无妻无孩,他去,能省您多少心事不是?
蹲了一上午,又站了老半天,娃被接走,王老汉才感觉腿脚都有点麻,这时肚子也咕咕叫,早晨光惶惶,没吃饱,唉,爹不如你,娃,你享福喽。
过了七八天,家里的口粮眼看所剩无几,王老汉去找村支书,支书问,咋,你爷俩不跟你自己能吃?王老汉垂下脸说,我不是早先卖掉了么。支书说,那我得给你上乡里说道说道去。
傍晚,支书来找王老汉说,别说,还有点门道。王老汉说,咋整?支书说,得有信证明你和狗娃已脱离父子关系。王老汉说,那你给开个信呗!支书说,村里信不管用,得县里公证的。
第二天,王老汉在村支书的陪伴下,来到县公证处开具了脱离父子关系公证书。带着公证书,又来到乡里,找到先前那个到村的女的,她一看说,行。王老汉一听说行,多日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落了地。女的拿着信,看眼乐呵呵的王老汉,把支书拉到一边说,现在满满的,没有床铺。那咋整?只能有人出院。咋出院?咋出院,只能看哪天哪位老人死了,腾出空,他才能进来。没有法?没有法。
两人嘀咕一阵,也没理出所以然,支书只得对王老汉说,咱走吧。王老汉问,她不是说行吗?!支书说,行是不假,可现在人家没有床铺。王老汉说,我跟娃一屋不行吗?支书转头看下女的,女的说,有人和他一屋。王老汉说,我和娃睡一床行不?女的说,单人床很窄,睡不下。
支书说,没有法,我们回家等吧。一块乌云瞬间袭上王老汉的脸,叹口气对支书说,那咱回吧。女的说,一旦有空,我就及时通知你,大爷。看来,这个娃在这也不易,王老汉再次叹口气搁心里念叨着。
又回家等,可半年了,没动静,一年了,也没有动静。等到年半,收玉米的季节,总算收到了乡里的通知,能入敬老院了。
记得那天,王老汉正在地里收玉米,乡里的车来了,把王老汉接到了敬老院。中午看着香喷喷的白面馒头,菜虽然像水煮的,可比自己整天不炒菜强多了,王老汉心里的盼想总算实现了,这时,狗娃来了,半语说,吃…吃。老半天,见王老汉不动筷,狗娃便走到跟前,伸手拍拍王老汉拿馒头的手,悄悄地,王老汉的身子开始斜歪,进而,轰然倒地……
王老汉无疾而终,敬老院给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