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城市发生了一起火灾,本市一家歌舞厅夜里突然起火,消防战士以最快的速度赶赴现场,火势很快得到控制,继而被彻底扑灭。
因为消防队员赶到的及时,人群疏导得当,基本上没有造成市民的重大伤亡。但是,五名年轻的消防队员进入楼房灭火时,楼板坍塌,两名壮烈牺牲,三名身负重伤住进医院抢救。
我们是早晨上班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的。科长当即决定,休息一天,大家凑钱买些花篮,去医院探望受伤的消防战士。
我们的探访受到了医院和消防队的高度重视,院长和消防队的队长亲自接待我们。院长告诉我们,一位受伤特别严重的战士,已经处于弥留状态,很想念他的家人。消防队长接着说,这位战士的家在千里之外,母亲已经去世,家里有父亲,还有一个姐姐。战士的父亲和姐姐赶来肯定来不及了,希望科长能作为战士的父亲、白洁作为战士的姐姐守候在这位战士身边,陪伴他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刻。科长和战士是老乡,个头与战士的父亲相仿,年龄相仿,口音也相仿。
科长和白洁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那位战士的病床前。战士全身缠满绷带,插满了各种管子,裸露出来的皮肤黑黢黢的,像烧焦的木炭。护士趴在战士的耳边轻轻说:“你爸爸和你姐姐来看你了。”战士的眼睛缓缓睁开,他受伤很严重,看任何景物都是模模糊糊的,他看见床前站着一位老人,还有一位姑娘。战士颤巍巍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
科长和白洁一人握住战士的一只手,战士的手掌心还温热,他把温热源源不断地传给科长和白洁。
科长趴在战士的耳边,用浓重的乡音说:“孩子,我和你姐来看你来了。你很勇敢,我们为你骄傲!”
战士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又说不出来,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白洁的脸紧紧贴在战士的脸上,无声地流泪,和战士的眼泪交融在一起,眼泪把战士洁白的纱布洇湿了一大片。战士艰难地抬起手臂,想用他烧成木炭似的拇指,擦拭白洁的眼泪,可是他没有成功。
他们没有再说话,牵着战士的手,默默地守在他的身旁。一天过去了,战士依然活着。夜色渐渐浓了起来,窗外已是万家灯火,我、小林和小水多次走进病房,请科长和白洁休息一会儿,我们替他俩守护。科长坚决地摇摇头:“我是他的父亲,这个位置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白洁什么也不说,只是拼命地摇头,摇碎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
熄灯了,月色水一样涌进特护病房,覆盖在战士身上,科长和白洁一人握着战士的一只手,仿佛他们一松手,战士的生命就会飘逝而去。隔壁的伤员们有的在呻吟,有的在号叫,还有的在饮泣。寂静的夜里,这些声音分外地清晰,分外地刺耳。战士静静地躺着,他不再流泪,显得分外平静。他掌心的温热,告诉科长和白洁:他还活着。
天快亮的时候,战士手掌心的那一点点温热渐渐消退了,变得冰凉。科长轻轻地对白洁说:“他走了。”白洁睁大惊恐的眼睛说:“不!”科长用更轻的声音说:“他走了!”
院长、消防队队长和护士来到战士床前,处理善后事宜。院长说:“他走得很安详,没有留下遗憾。”消防队队长紧紧握住科长的手说:“谢谢你们,我代表全体消防官兵谢谢你们,是你们没有让他带着遗憾离去。”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是你们给了我做这个孩子父亲的机会。”科长的眼睛湿润了,“我很欣慰,在这位战士最需要父亲的时候,我作为他的父亲守在他的身边,我很希望我有这样一个儿子!”白洁含着泪说:“我就是他的亲姐姐。”
消防队长说:“为了你们这样的市民,他牺牲的值了!”科长说:“是你们在保卫着我们这座城市的安宁。但愿我们的市民不是在遇到灾难的时候,才想起你们的存在,才想起需要战士的牺牲!”
三天之后,火灾的阴影渐渐被市民们淡忘。我们是个容易忘却的民族,再大的灾难,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淡忘,何况是一场并不算大的火灾。
科长还在念念不忘:“那位战士的父亲和姐姐不知来了没有。听说他父亲是个下岗职工,生活很困难,这孩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一去,他的父亲、姐姐怎么接受得了啊。”我说:“科长,您就别操心啦,有政府呢。听说,这战士被评为烈士,他的家庭能享受烈属待遇。”科长摇摇头,完全像个父亲:“唉,孩子的命都没了,就是评上一百个烈士,又有什么用处?!”
正说着,有人怯生生地敲门,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风尘仆仆的样子。那位年轻的女孩子一进来就冲科长跪倒,含着泪说:“大叔,谢谢您,谢谢您代替我爹和我守在我弟弟的身边。”科长急忙拉起那位女孩子:“孩子,别这样,你弟弟为了我们这座城市献出了生命,我们守护他还不应该吗?”白洁紧紧搂住那位女孩子:“小妹妹,他是我们的好弟弟,表现得很勇敢,我们应该为他自豪!”女孩子喊了一声:“姐!”抱住白洁失声痛哭。
我的鼻子隐隐发酸,对这对父女说:“老伯,还没有吃饭吧?走,咱们去这里最高档的四星级酒店。”老者摆手说:“这怎么使得?”我说:“怎么使不得?就是全市人民都使不得,你也使得。”
我们喝了很多酒,我们都没有醉,我们含着泪唱着: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峥嵘岁月何惧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