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魏副局长死了，死得颇有英雄气概。他负责接待外地友邻单位考察团，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酒桶，把在场的其他副局长、科长纷纷斩落马下，唯有魏副局长不顾自己患有心脏病的身体，奋战到底，带着胜利者的微笑，送走了客人，然后倒在沙发上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魏副局长死后，便空出了一个副局长的位置。李局去了一趟市委，回来后乐滋滋地宣布：“书记说了，这次副局长不调入了，就在咱们局内部产生。”
李局走群众路线，搞了一次民意调查。他说：“一个伯乐相马的水平再高，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无数个伯乐来相马，就一定会选出千里驹！”
民意调查的结果，我们科长的支持率遥遥领先，第二名办公室陈主任与之相差甚远。这个结果有些出乎局长意外，但是他并没有表示出他的意外，很大度地说：“民主集中制是我们党的一贯作风，我们尊重群众的意见。”
李局的话很耐人寻味。民主只不过是个形式，最终还得集中到他局长这儿来。给了你民主的形式，就是给足了你面子，至于怎么决定，当然得由他说了算。聪明人当然懂得如何解读局长的话。
论资历、论能力、论水平、论业绩，早都该轮到我们科长了。市长、市委书记、省厅厅长，还有副省长、省组织部部长，都曾经是我们科长的同事或下级。他有很好的关系，在关系就是生产力的今天，这玩意儿显得尤为重要。可是我们科长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有这么好的资源。他服务过的几位局长都无一例外地对他说：“郑科，你放心，我会对你妥善安排的。”每逢局长这么说，我们科长都是一笑了之，并不放在心上。局长换了一茬又一茬，升迁时似乎不约而同地忘记了曾经的许诺，都提拔了并不出色的人，唯有我们科长，钉子似的钉在科长的位置上纹丝不动。眼看着黑丝熬成了白发，挺直的腰板也有些佝偻了。他的支持率虽然高，但是岁数在那里摆着呢，这是个不可逾越的硬杠杠。一句话，没戏！
办公室陈主任就不同了，他是李局的“死党”。李局长上任没多久，他就摸清了局长喜欢下象棋。他本来爱下围棋，曾经说过下围棋才是大智慧，象棋是什么玩意儿，撂地摊儿罢了。局长爱下象棋，情况就不一样了，陈主任开始潜心钻研棋谱，进步神速，除了局长之外，很快打遍局机关无敌手了。就是局长，赢他也很费把子力气，眼看着局长就要输了，偏偏主任出现了昏招，被局长抓个正着，然后顺势拿下。陈主任心服口服地说，局长棋高一着，不服不行啊。
就是在与局长下棋的过程中，陈主任把局长的家庭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局长可以说家庭美满幸福，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的女儿。局长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二尖瓣狭窄，学习成绩也不好，眼看初中毕业，重点高中录取无望。陈主任老婆是大夫，把局长女儿接到她管的病房，请来北京的专家给局长女儿做了手术，夫妻两人轮换伺候，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呢。出院后，陈主任马不停蹄地跑局长女儿上高中的事儿，终于和本地最著名的重点高中校长达成交换条件，校长录取局长女儿入学，主任负责安排校长儿子工作。局长老婆和女儿很感激陈主任，局长女儿甚至叫陈主任“干爸”。有老婆强劲的枕边风和女儿的和风细雨，早把局长吹醉了，再加上陈主任的工作干得的确很出色。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我们一致断定：副局长的位置非陈主任莫属。陈主任也脚下装了弹簧似的，走起路来一蹦三跳，充满了青春活力。
两个月之后，副局长的任命文件下来了，不是我们期望的郑科长，也不是我们预料中的陈主任，而是大家并不看好的社会发展科的科长唐志远，让我们这些预测大师们大跌眼镜。这个唐科长，论资历、能力，都差一大截子呢，还心高气傲，与局长关系连一般也谈不上，甚至可以说很恶劣，好几次顶撞局长，弄得局长很没面子，我们曾经断言，他这个科长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科长批评我们说：“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局这是‘举贤不避仇’。”在事实面前，我们唯唯诺诺，对局长刮目相看。
唐科长成为唐副局长不久，小林得到内部情报，说唐科长成为唐副局长另有隐情。在一次和亲朋好友们纵酒之后，唐副局长说出了他之所以成为唐副局长的秘密。
李局的歌喉一般，却爱去歌厅吼两嗓子，认识了歌厅小姐小桃。小桃长得靓，歌声清亮，服务也很到位，李局每次去都点小桃陪唱，陪了一个阶段的唱，就陪上床了。小桃不愿意总在歌厅陪唱，局长就给她租了一套住房，养了起来，两人过着甜蜜幸福的生活。
唐科长也爱去歌厅，他不唱歌，喜欢找小姐陪聊，当然，搂搂抱抱在所难免。一次与一位小姐温存之后，小姐告诉他有个姐妹被一位当官的包养了，言谈之下，不无羡慕之情。唐科长起初也没太在意，时间久了，听出点儿名堂来，细问之下，断定就是李局长。他不由一阵欣喜，对小姐说你要是想继续干下去，这事儿可不敢再说了，对你很不利。打听到李局的“世外桃源”，唐科长偷拍下了局长和小桃出双入对的画面，还录了音。然后找到小桃，说李局已被“双规”，公安局很快就要找到她，除了对她的罚款之外，还要判刑。小桃没见过大世面，吓得六神无主。唐科长拿出两万元钱给她，让她立即到别的城市去发展，越远越好。小桃千恩万谢，被唐科长送上了火车。
就在局长准备上报推荐陈主任任副局长的材料时，唐科长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门，把一摞照片和录音放在局长面前，如实汇报了小桃已经离开本市的事情。
局长翻看着照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颜色甚是难看。很快，平静下来，抬眼看了唐科长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你走吧。”
听完小林的讲述，我们感到难以置信。我说：“管他真假，谁也不许再提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办公室死一般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