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一词是纯粹的北京话,它带着北京土语高度精练的特点,正如“凉白开”是“晾凉了的不加任何添加剂的开水”一样,“面的”这个词如果出现在词典里,就应当解解释成“面包式的小型出租车”。太原的语言难免受北京的影响,于是,“腕儿”“铁哥们”“泡妞”“面的”这样纯粹的北京土话也就在太原流行开来。
如今在北京的司机中,开“面的”的多多少少有点跌份,可太原就不同了,能有几万块钱资本买一辆“大发”或者“昌河”,一天进个一张两张的,这种职业还是令不少太原青年羡慕不已,尤其是那些底儿潮甚至有点前科很难找到一份合适工作的主儿。
太原的出租车里十之七八是“面的”,有钱的,有权的,都有自己的专车至少有一辆可供自己驱使的公车,“面的”的主要服务对象就是平民百姓。说实在的,并不是所有的太原百姓都常常坐“面的”,他们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如今还是自行车,可要是遇到有个急事儿,或者接送一下老人病人的时候,他们也偶尔打一回的。不知为什么,太原人对“面的”情有独钟,他们打的的时候,总是喜欢坐“面的”而不大愿意坐其他车型的出租车,一是“面的”座儿多,一辆车往往坐得下六个甚至七个人,其他车就得打两辆;还有一种说法是“面的”的程器走得慢,尤其跑远路的时候,“卧的”就常常多跳几个字,一个字就是一块钱,太原人还是很看重这一点的。
开“面的”是个苦差事,“面的”上没有空调,每年一进五月,太原这个地方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就显现出它的特点来了,你留心一下中央电视台的气象预告,太原是全国午晚温差最大的地方,十五六度乃至二十多度是常事,前几天西沙群岛最高温是28摄氏度,而太原竟然达到34摄氏度,真有点邪门。这样的日子里,“的哥”们真是苦不堪言,车子像一只大烤箱,车座儿是烫的,方向盘是烫的,特大号的水杯喝了一杯又一杯,嘴唇还是起泡掉皮。逼得原本就不大讲究的“的哥”们顾不得自我形象了,他们干脆只穿一个小背心甚至光了膀子,脖子上搭一条湿漉漉的毛巾,两眼无光,蔫不几几的像一只朽茄子。就这样,他们每天还要跑十几个小时。不能悠着点儿么?有一次我问一位“的哥”,他苦笑了一声说,买车借的外债没还清呢!敢轻松吗?多跑一个钟头,就能多进一二十块钱。
“的哥”们挣钱不容易,可大多数并不抠门儿,遇到零钱找不开时,一块两块的,就挥挥手:算了!我在杏花岭医院门口看到过一辆“面的”送一位出了事故的外地民工,下了车以后,那位民工的同伴左掏右掏找钱,那位“的哥”骂了他一声:掏球甚哩,还不赶快把你的伙计送进去?他们的生活多半没有什么规律,渴了就喝,饿了,不论在什么地方碰到一个大排档,要上一大碗面,一个菜,想喝口酒,一想到饭后还要开车,咽口唾沫也就忍了。也有那些不顾后果的,灌上二两,运气不好,不一会儿遇到警察,吃不了兜着走。
“面的”也有惹人烦的时候,开起来左扭右拐,超车抢道,只要路边有人冲他一招手,就当不当正不正地在马路中间给你来个急煞车,因此机动车出事故的,“面的”占的比例就很大。除此之外,超期服役的“面的”比比皆是,跑了八九年都快散架了还在跑,屁股后面冒着一股黑烟,太原市这几年空气污染日益严重,“面的”难辞其咎。
听说北京取消了“面的”,太原的前几年就不给新“面的”开户了,用不了几年,“面的”在太原也就成为历史了。到那时,当然会有更漂亮更舒适污染更轻的新车型取代它。可我相信,太原人很长时间不会忘记甚至还会怀恋那些曾经为这个城市繁荣贡献过力量的经济实惠的“面的”连同那些豪爽仗义不修幅的“的哥”们。
(原载《太原日报》2000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