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到友人家做客,见他买了一只微波炉,一盆菜,几分钟便好了,方便、快捷、卫生,不要说根本用不着劈柴、打炭、烧火,厨房里一点儿油烟蒸汽都没有,静悄悄地就把饭做好了,就同写文章一样。
吃着微波炉烧(我不知道这个“烧”字用得对不对,因为我至今不懂微波炉的工作原理)好的菜,我们海阔天空地聊着,从微波炉的价格聊到它的功能,从微波炉聊到煤气灶,又从煤气灶聊到我们小时候用过的煤火,不禁感慨万千。
在儿时的记忆里,十分怕过冬天。一间大教室里,只生着一只火炉,虽不能说形同虚设,但顶多也只是聊胜于无吧。除了几个挨火炉坐的同学以外,大多数人要不时地搓手跺脚以免手脚被冻麻木。那时候的孩子,冬天手上脚上没有几个人不长冻疮开裂的。所以到了冬天,有两样商品很畅销,一种是猪胰子,另一种是蛤蜊油,太原话叫海蚌蚌油,现在的孩子们大概不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的了。
串门走亲戚不论走到哪个院子里,一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一个个黄色的黑色的坟堆一样的土包,黑的是煤堆,黄的是烧土堆。院子小的住户多的,就扩展疆域把煤堆土堆干脆堆放在街上,还要在煤堆上抹一层泥,否则,保不准会有人帮你烧用。那里大街小巷墙根一溜大小不等的土丘,成发太原市一道颇具特色的风景线。
太原不似北京,冬天一律烧煤球。太原的取暖方式和灶具种类可以说是五花八门的。有烧炕火的,有烧铁炉子的,燃料也是多种多样,有的烧炭,有的烧煤糕,有的烧煤泥,还有个别人烧锯末。太原人既然能把一把白面做成千姿百态品味各异的面食,也就能把一堆堆乌黑的煤炭花样翻新地烧成灰。
在众多 的炉具中,使用最多的就是一种叫做“瓮炉子”的火炉。
所谓瓮炉子,就是在一口水瓮的下部凿开一个长方形的口子,紧挨着口子的上面横着固定几根炉条,然后在水瓮的内壁用厚厚的泥巴套好炉膛,这套炉膛那可有点讲究,套得好,好烧,省燃料,还成年不灭火;套不好则相反。其实有一条基本原则,就是炉膛要大,炉口要小,所谓“上头放只手,下面卧条狗”。当然也不完全这么简单,火口的高低,膛里的弧度,没有经验的生手是掌握不好的。
瓮炉子有好多别的火炉所不及的优点,一是它不挑食,什么燃料都吃,木炭、煤糕、料炭、煤泥,来者不拒,兼收并蓄;二是它的造价便宜,成本只是铁炉子的三分之一或者更少;三是因为它外面是一层厚厚的陶瓷,里面又套了厚厚的泥巴,所以使用瓮炉子的家庭是用不着担心孩子会被烫伤的;而它最大的优越性是保温性极佳,前一天晚上炉子灭了,第二天炉子通身还是暖暖的,就像一位和蔼敦厚的老祖母,总是端坐在那里细水长流地散发着绵长的慈祥和爱意……
朋友说你既然这么称道瓮炉子,为什么你现在要用煤气而不用瓮炉子呢?我说,你这样说就有点和人抬杠之嫌了,我之所以称道瓮炉子,是和当时的取暖设备相比而言的,而且多多少少带了一点怀旧的成分,它怎么能比得了现在的煤气灶、比得了你用的微波炉呢?让我们的晚辈知道一点我们从使用瓮炉子进化到微波炉的历史,不是一件既有意思也挺有意义的事么?至于瓮炉子好还是煤气灶微波炉好,他们当有自己的鉴别能力,毋须我辈多虑了。
(原载《太原日报》1998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