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顺皱着眉点点头,据说那蒋妤一被丢下去,连个泡儿都没鼓,只听得惨叫一声就没了声息,再等打捞上来,已是成了水煮青蛙,皮儿都没了,自己都不敢近前去看,又低声道:“那惠嫔不单这次残害云美人,听瑶台阁的初夏姑娘交代,似是生二皇子时,也被惠嫔买通嬷嬷加害过。那云美人不是生不下来,最后剖腹生子么,全是因为惠嫔让人暗中操作,初夏姑娘说,只当时惠嫔权势大,云美人没证据,只好吞了这口气。估计因为如此,秦王才更加怒极攻心……血洗了同光宫。”
这就难怪了。
贾太后想着小元宵也险些葬于蒋妤的手,恼怒:“这个贱妇,为了那么点儿醋,我的宝贝孙儿也要祸害!”这么一恼,也没对秦王的做法说什么了,只恨道:“罢了,罚都罚了,还能怎么办,人死不能复生。若外面有风言风语,就说是哀家同意的。”
朱顺点头,示意知道了。
“云美人没事吧?”马氏突然开口。
朱顺脸色阴暗了几分:“送回瑶台阁了,姚院判去看过,到现在还没醒来。”
贾太后脸一变:“怎么回事?”
“据姚院判说,憋窒久了,也不知道几时能醒。”朱顺叹口气,又安慰,“不过,性命暂时无忧,太皇太后放心,有宫中这么多的巧手名医和名贵药材,迟早没事。”
贾太后打起精神,抬头看看窗外,天际明亮,日头高升,道:“秦王呢?”
“已到了金銮殿,臣子们也基本到场了,就等太皇太后发旨。”朱顺忙答道。
贾太后将懿旨交予朱顺手中,挥手:“去吧,去殿上,传哀家懿旨。”
朱顺小心翼翼地捧了旨,告退离开,朝金銮殿走去。
贾太后望着朱顺的背影,莫名有些感叹。
这道旨一宣发,皇宫内外,朝野上下,便尽数归那老三统管。
比起上次的摄政,这次,才是真正的一统江山,行天子之职。
眼下,国无君主,臣子慌乱散成一锅粥,对于想要一登高位的人,正是好机会。
老三显然已经拉近了景阳王,昨夜又以护驾的名义,杀了最后一只拦路虎——郁文平。
只怕,他的下一步计划,已快要来了。
马氏见太皇太后沉思,试探:“太皇太后放纵和袒护秦王屠杀妃嫔宫人,不仅是因为太皇太后也痛恨惠嫔吧。”
贾太后望一眼多年的身边老人儿,不语。
马氏继续:“更重要的是,如今秦王是顶梁柱。若没了秦王,那些臣子又得复卷而来。”顿了一顿,提醒:“可太皇太后,秦王眼下回宫,显然不仅只想摄政……”
贾太后手一举,打断她说话:“哀家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老三失踪了一年多,一直没音讯,刚好皇上亲征被俘,他便回来了,刚好又是臣子闹腾时,他进宫镇压,会有这么巧的事么。呵,什么跌落山谷,什么在农户家养伤,你当看戏啊?”
马氏蓦的一惊:“如此说来,难道皇上御驾亲征和被俘,也跟秦王脱不了关系……”
“住嘴,”贾太后声一厉,“这事儿没证据,怎么能乱说。”
马氏忙垂首:“是。”
贾太后虽制止了马氏,心里却活络起来。
皇上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秦王若想取而代之,无论如何都会遭天下人唾弃,被臣子反对,便是去年夜闯皇宫杀了太子,或是凭借武力自己上位,也平定不了人心,龙椅坐不稳,坐不长。
与其这样,不如暂时退一步。
这老三干脆借着闯宫这事自请离京,其后更诈死隐居一年,让皇上掉以轻心。
待皇上御驾亲征被俘,他才亮相于朝上,这个时候,他便是众望所归。
若是皇上迟迟不回,他再上位,便是名正言顺,得天下之信服,既铁了心要登上那高位,又哪里慌这一两年?他倒是会取舍,不焦不躁。
这样一说,皇上被俘的事——恐怕还真是与老三脱不了干系。贾太后脊背莫名发凉。
不过,就算将这老三的肠子识得干净,贾太后也无奈,如今朝廷上,到底只能靠他。
不让老三上位,难道叫魏王上去么?
更重要的是,有这份心智,不愁社稷不稳。
当皇帝的人,谁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管得好江山,就罢了。
细思下来,贾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不多提这事儿,只想起什么,对着马氏道:“走,陪哀家去瑶台阁一趟,哀家想看看沁儿。”
耳边隐约有声音飘着。
有宫人们进出脚步声,初夏熟悉的焦急询问声,姚院判的叹息回答,甚至还有小元宵在耳边咿呀呀哭喊,似是乳娘将小元宵抱到床榻前,唤自己醒过来。
云菀沁有些朦胧意识,偏就是醒不过来,就像是跌进了一场漫长的睡眠,被梦魇给缠住了,除了声音,四周都是雾气,裹得她辩不到方向。
“小元宵,快叫你娘。”是初夏的声音。
“呜……呜呜……”肉呼呼的小手儿拼命挠她的耳朵根子和头发,哭着想要吵醒她。
她嗅到幼儿软绵绵的乳香气,近在咫尺,伸臂欲去抱,却捞了个空,连耳边的声音都瞬间消失了。
虽然闭着眼,视野中却浮现出橘融的光芒,似是夜间掌的灯。
耳畔的声音安静下来许多,再没有对话声,也没有幼儿的啼哭。
“小元宵。”她蠕动着唇,双眸睁开一点细缝,室内的烛光照得眼前一片亮,窗户似乎敞开了缝儿,有银白月辉照进屋。
原来真的已经是晚上了。
头好疼——自己只是被贴金纸,为什么此刻会全身四处疼痛,虚弱不堪,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这种感觉,好像有些似曾相识?就像是——病入膏肓的垂死病人?
不过,醒了就好了。
她轻轻喘息几口,睁开眼,正要叫初夏和齐怀恩,再让乳娘将小元宵抱过来,床头,飘来男子的声音,淡淡:“你醒了。”一具身影从圆墩上站起身,背手踱近,站在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