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太子真的以违反诏谕的罪名当场罚诸位皇子,这些亲卫护主心切,肯定得叫嚣抗议,便是皇子们忍下这口气儿,甘愿被罚,从此也肯定会埋下不服不甘,与太子交恶。
还未登基,就与手握兵权的成年皇子们明着结下梁子,脑子但凡稍微明白点儿的人,不会这么干。
再看看走在最面前的秦王,臣子们便知道今天挑起这场风波的是谁了,看来不管怎样,今儿的得益人,便是秦王了,早就想过,秦王摄政以来,朝上朝下赞不绝口,又得了先帝爷的欢心,怎能甘心拱手让出权柄?
照着今天这局势看,太子也只能咽下这口气,通融各位皇子了。
殿门口,太子嗤意浮起,亏他平日几棍棒打不出一句话,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挺会煽风点火。
那燕王本就是他的马前卒,就不说了,其他几个傻帽儿居然也被他说动了。
今儿这老三能够唆使皇子大闹灵堂,与自己对着干,明日得做出什么事,可以预见了。
太子缓缓出了殿门,下了玉阶,不紧不慢:“几位王爷孝感动天,连诏谕在前都不顾,孤又怎能阻挡王爷们行孝?”
年公公望了一眼主子,拉起嗓门儿:“请各位皇子进殿祭大行皇帝,再随太子一道扶灵出正阳门——”
几名皇子如释重负,掸了掸衣袍,准备进殡宫。
夏侯世廷脸色凝住不动,只站在原地,巍然不动,任由几名皇子从两侧朝前面走去,果然年公公话还未说话,继续:“——除三皇子秦王以外。”
众人一愣。
云菀沁心头一颤,身子一挺,却见夏侯世廷神情平静,似乎早就心里有数。
“凭什么不让三皇兄进去?!”燕王反应过来。
景王和厉王也停住脚步:“为何独独不让秦王进殿祭拜?”
云菀沁见太子面容上浮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似是明白他要做什么,登时连规矩都顾不得,刷的站起来。琴钗和听弦连忙将她往下一拽,低声:“王妃……”
“各位王爷都是大宣正统的皇子,自然能够进殿行孝,”太子目色一移,正落在夏侯世廷身上。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秦王不是正统皇子?
臣子们没料来这么个转折,顿时错愕。
燕王醒悟过来,忿然:“太子不要在父皇灵前胡说!”
景王亦是打圆场,嘀咕着:“太子,什么罪名都能乱捏,这话可不能乱说。”
太子扫视群臣:“诸位王爷和卿家可知后宫萃茗殿的赫连贵嫔是如何殁了的。”
宫院之内,更是纷纭议论起来。
“听闻是忤逆皇上,自尽御前……”
“难道有什么内情么?”
云菀沁冷汗渗出,宁熙帝忌惮蒙奴人,怕逼反了三爷,才压下这事儿,太子却管不得那么多,三爷的亲兵若真是投了蒙奴人,太子恐怕还巴不得,正好借这罪名一举拿下,再没什么客气好讲。
“内情?”太子袖子一飘,遥指那名臣子,轻笑一声:“问得好,孤告诉你们,赫连贵嫔当年是带孕来蒙奴,腹中孽种便是你们口口声声称呼的秦王,你们当赫连贵嫔为什么会自尽?便是因为这个才畏罪自裁。”
在场的所有王爷和臣子,包括乾德宫的侍从惊诧不已,再也顾不得殡宫肃穆,窸窣起来。
全场目光聚焦中间那一袭素白孝服的男子身上。
云菀沁蜷了粉拳,太子今日是下定决心要当了宫人和臣子的面宣出这事,若压不下去,只怕三爷……
庭内,男子长身玉立,波澜不惊,挑起薄唇:“父皇刚崩,朝政不稳,太子生怕有人觊觎,引发动乱,本王与几位王爷也就顺了太子的意思不进宫吊唁,好让太子宽心,却不想太子仍不放心,继续穷追猛打,别的罪名就罢了,竟用这种伤皇室名声的罪名来栽赃,实在是凉了做兄弟的心。”
当众掀他的身世,太子也没想过他会承认,瞥一眼身边的姚福寿:“姚公公是父皇身边最亲近的,还不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赫连贵嫔是不是因为带孕来大宣,与赫连允说话时无意被发现,父皇大怒,贵嫔才畏罪自尽?事关皇室血脉,又在父皇灵前,姚公公切勿有半点欺瞒!”
姚福寿冷汗直冒,皇上本想将这事儿压下去,谁想到这太子半点情面不讲,皇上一死他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扬出来,只得道:“是,不过皇上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
“行了!”太子手一抬,打断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诸位卿家听清楚了吗?”
连姚福寿都发了话,一众臣子更是惊哗连连,原来这秦王——竟还是北边带来的孽胎,是蒙奴人?
这事儿可大条了!
“非我皇族中人,哪有入殿拜祭扶灵的道理?”太子声音一高,“宗人府令在不在场?”
群臣中,宗人府令忙抖索着起身,出列抱手:“下官在。”
“皇族子弟中,有人鱼目混珠,以假乱真,照律法,那赝皇子该当何罪?”
“赝皇子理当被诛杀,阖府下狱。”宗人令吞吞吐吐。
燕王不好去跟太子动粗,为泄怒气,上前一把拎住那宗人令的衣领子,指桑骂槐地呸道:“放你娘的狗屁!没凭没证,就光凭几句狗屁话,就说秦王不是父皇的儿子!堂堂大宣皇子,岂容你们这样被冤枉!”
几个黄门官立刻上前,架起燕王:“燕王御前谩骂,该当何罪!”
乔威和一块儿进乾德宫的几个燕王近卫一见主子被动粗,不依了,撸起袖管,上前保护,一声怒吼,将那两个瘦巴巴的黄门官一拎,甩了出去。
太子眼色一厉:“燕王的人好生狂啊!”正要喝叱禁卫进来借机将燕王发落下狱,却见夏侯世廷已提前开口:“乔威,明知道你家主子近日为皇上伤心过度,心神不稳,也不看牢些,还不将你家主子扶到外面歇着!”
太子见他以燕王失心疯为由,冷笑一声,却也不再多说,由着乔威护着燕王出了乾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