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义子?云菀沁哑然失笑:“这怎么行?孝儿是储君的子嗣,又不是随随便便谁家的孩子,我怎么能收他当义子?再说了,按辈分,我该是孝儿的伯娘,再认干亲,又成了他的干娘,这……不是乱了套?”
“伯娘哪里有干娘亲,”太子轻声道,“你放心,孤跟太后提过这事,太后很高兴,咱们皇家也很时兴认干亲,孤有个小皇弟年幼专门生病,说是龙子光芒盛,遭魑魅魍魉的觊觎,认过九皇叔当干爹,图好养,太后说既然有这个缘分,私下认干亲也不错,她老人家既答应了,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是啊,秦王妃不是也喜欢孝儿么?就认下这孩子吧。”兰昭训哀求:“到时候秦王妃自己有了孩子,也能与孝儿有更深的关系,今后兄弟之间,还能彼此照应呢。”
与这小婴儿的缘分确实不浅,也真的是很喜欢。
云菀沁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一团软兮兮的肉,心里有些痒。
孩子始终是她从前世到今生的一个缺憾。
“秦王妃是不是嫌弃妾身这生母地位低下……”兰昭训有些忧虑。
云菀沁再没什么犹豫了,抓起孝儿肉呼呼的指头,轻轻摇了摇。
孝儿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怎的,反手将她的手指一抱,不放。
她笑了起来。
兰昭训吁了口气,娇柔的面庞松缓下来。
太子尽收眼底,轻笑:“来人,设案,摆酒。”
短短一会功夫,东宫下人将铺了红毛织毯的长案抬到梅树下,开了一坛泡好了的梅子酒,倒入两钵瓷盏中。
兰昭训将孝儿抱了回来,暂且退到一边。
太子拾起一盏,递给云菀沁,笑意盈眸:“民间结干亲,都是要大摆筵席,换帖行礼,招呼亲戚六眷上门。今日一时兴起,仪式简便,只有昭训和几个宫人观礼作证,秦王妃不会嫌弃吧?”
云菀沁也没认过干亲,更没想过这么年纪还能认个干儿子,倒是新鲜,接过梅酒:“怎么会?心意到了就好。”
太子拿起另一盏梅酒,示意她随自己走到梅树下,面朝天地,双手举盏。
云菀沁跟他并排而站,捧着杯子对着天地,有些说不出的怪,颦眉:“是这样吗?”
身边男子低下头:“孝儿年幼,自然由孤这当父亲的来替他行礼。”
云菀沁也不好说什么,只听太子站直,侧脸轮廓清俊宁静,声音平和而悠长,字句飘来:“夏侯世谆长子,生于甲午年,甲戌月,壬申日,乳名孝,与秦王妃云氏结为谊母子,从今侍谊母为亲母,敬孝终生,若谊母今后膝下有子女,也定当视为亲手手足,不得怠慢。”
说罢,呡了一口清甜梅酒,环绕膝下,洒于梅树树根的土壤里。
云菀沁照着他的举动做了一次。
兰昭训笑着抱着孝儿上前:“恭喜殿下,叫孝儿得了个好谊母。”
云菀沁将肉团子似的干儿子抱过来揉了会,只觉太阳沉了些,起了些风,才亲了亲,将他还回去。
太子见她爱不释手,笑着凑近,盯着襁褓中的孝儿,又瞥一眼云菀沁:“儿子,叫娘。”
云菀沁脸色一变,太子这耸耸肩,走开了几步。
兰昭训看了看太子的神色,躬身:“孝儿大病初愈,禁不起在室外多逗留,殿下与秦王妃先聊。”
得了太子的示意,兰昭训抱着孝儿,离开了梅林。
宫人也把长案抬下去了。
园中寂静下来。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云菀沁福福身:“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告辞了。等出了宫,我再派人到东宫,给孝儿送些结干亲的礼。”虽然说形式简单,可也不能太简单了,不能委屈了干儿子。
太子凝视她,并没阻挠,却淡道:“你就这样迫不及待要躲着孤吗,你是孝儿的谊母,孤是孝儿的亲爹,你与孤也是脱不开亲家关系。难道你日后还得时时刻刻躲着不见?”
云菀沁禁不住笑:“亲爹和谊母,就算不来往也好像没什么吧,我认的干儿子是孝儿,又不是太子。”早知道他叫孝儿与自己结谊亲的目的不单纯。
太子脸一紧,这家伙,还不忘奚落自己两句,方才饮的梅酒在体内转了一转,有些炙得慌,压低声音,身子朝前一倾:“可刚才与你拜天地,结谊亲的,可不是我儿子,是我。”
太离谱了。云菀沁看他一眼:“今天就当是我最后一次来东宫。”
太子见她恼了,慌了神,赶紧拦住:“好了好了,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你是第一天认识我?”
云菀沁本来懒得多说了,直接走人就是,却莫名一驻,抬头望着他:“殿下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还真的是不知道。”
太子目色一凝,却挺直身子,双臂一张,彻底不放她走了:“又是怎么了?我又惹你什么了?来来来,把话说清楚。”
云菀沁把他手一扒:“闪开。”
太子半开玩笑半认真:“今儿不把话说清楚,别怪我把你绑了,丢在东宫不让出去。”
云菀沁沉默了会儿,道:“太子为了绊倒皇后,放任东宫的女人们厮杀,还故意让亲骨肉陷进杀伐,孝儿病中被良娣抱走,太子一定派人盯着动静,孝儿在杂物房关得快要死了,太子也应该知道吧,却眼睁睁看着孝儿病死都不出声……我觉得好像真的是第一天认识太子。不过,无论如何,还是恭喜太子这次大仇得报,拔了心头患。”见他不语,提步朝前走了,没走几步去,却听背后声音传来,语气并无情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蒋氏不倒,我自身难保,孝儿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在拼命,他既然是我的儿子,这个战场,他也得一起上,这就是身为皇族子弟的命运。我宁可他死在我这当父亲的手上,也不愿意他日后担心受怕地活在别人的操控下。”
云菀沁脚下一停,身后步履慢慢踱近,只觉得阴翳一降,肩上有甘冽的梅酒气味传来:“你怪我冷血薄情,不够顾念亲情,可这个地方,不止我一个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