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郡主见那云菀沁来了一趟,万事皆消,闹也闹不起来了,黛眉一挑,心里不大爽,抚了一抚手上珊瑚红宝石鸟虫指环,柔柔一转,低声娇道:“云小姐别恼了,有的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好,红眼病忒重,见你家婢子都能鲤跃龙门,自然心中怨气大,诸多的挑衅。”
既然郡主发话,云菀沁也不好不回话,刚才坐的最近她不出声,任由那侯府小姐糟践沈子菱和自己,这会儿倒是马后炮起来了,清清淡淡应了一声:“有劳郡主宽慰。”
永嘉将她手儿一拉,凑近几寸,在她耳边笑语晏晏:“我与秦王哥哥感情最亲,而秦王哥哥与你也算是熟人,我自然帮衬着你。哦对,”说到这里,笑意一滞,秀眉添了一抹忧思,声音压得更低,沙朦朦的吐气:“说起来,秦王哥哥他狩猎时受了点儿伤呢,虽没什么大碍,还是叫我担心了一把,害得我连夜跑去他帐子看他,秦王哥哥一见我,大大一惊,高兴得不得了,云小姐知道么,秦王哥哥亲自跑出帐子接我呢,还派人将顺便猎回来的几头山兽送了给我,那几只猎物都珍贵得很,连皇伯父他都没给呢,呵呵,哎,这个三皇兄,总是这样,只要我喜欢的,都依着我。”
一口一个秦王哥哥,听得怎么像是胸口有根刺头儿似的?若是前世的性子,别说刺头,就算胸口有石头也是忍着过。这辈子也不知道怎么,性子养刁了,有刺也得拔了去。云菀沁脸色平静,凝了永嘉郡主,唇际噙了一抹略有些怜悯和遗憾的笑:“秦王见到郡主高不高兴臣女不知道,但大半夜的见郡主跑来,‘大大一惊’,臣女倒是相信的,男女有别,就算是族内兄妹也是有个度的,叫人看到只怕会有异议,送山珍给郡主,便是想请郡主快些回去吧。”
一番话连讽带打地还回来,梗得永嘉说不出话,却见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又附耳过来,长睫一飘,亮了亮雪白贝齿,神色就像捉弄自以为了不起的孩童一样,充斥着好笑的意味:“另外——秦王伤的是腿,几天之内恐怕都艰于行,臣女想,应该是不可能‘亲自跑出帐子’……来接永嘉郡主的。”
撂下完全不给面子的话,云菀沁轻飘转身,回了席位。
永嘉郡主被揭穿谎话,脸色大红,却又捏住绣帕,神魂一晃,几乎坐不稳,云菀沁知道秦王受伤,连伤的是腿都知道!
秦王昨儿二更才回,当晚并没马上公告外界,更没来得及对外公诸受伤,如此说来,这么大的事,却惟独告诉了她?
她是比自己提前知道的!
自己像个小丑跳脚了半天,她只怕在心里笑开了花儿!
永嘉郡主脸一紧,绣帕在指缝攥得更紧扎,脸色涨红得跟御膳那边还未上的猪肝一样。
与此同时,御帐中,宁熙帝正在详实地问着山间狩猎的情形。
夏侯世廷叫施遥安字句不漏地禀报给皇上听,自己坐在座下的虎皮榻上,不时添几句。
施遥安讲得绘声绘色,急转飞流。
宁熙帝听得紧张处,头冒热汗,心惊肉跳,又笑道:“秦王当初主动挑了大梁说去猎熊,朕还有些吃不准,生怕你有纰漏,本不想答应,没料短短两天不到,就能将那畜牲生擒回来。此次有功,朕必定大赏,你出发前曾提过想要的物件儿,朕已经差人回京取了来——”
施遥安暗中唇一动,本不想答应?当初您可答应得快着呢!
皇上几时真心关爱过自家三爷,那黑熊厉害,又刚咬死了个大活人,人心惶惶,随行的人都不敢主动揭榜,弄得皇上有些没面子,三爷一请旨,皇上马上就应下来了,竟连个客气话都没说,哪里担心过这皇子的身子?
“多谢父皇。”虎皮榻上的男子目光流转,修长双臂搭在两侧锦绣扶手上,不徐不疾,“赏赐的事不急。”
宁熙帝知道,这个老三,一贯对权位不感兴趣,因他身份有异国血统,为了不叫人背后说三道四,当初拨了宗人府的闲人差事给他,他也一直没说什么,这次猎熊凯旋,若是别的皇子,哪个不急吼吼地一回来就暗示封赏的事,他不动声色,依他性子也不奇怪。
于是,宁熙帝笑道:“好,而后,宴中再谈。”
正在这时,姚福寿掀帘进去,打躬后笑着禀报:“皇上,臣子皇亲和各位随行女眷们都到场入座了,御膳那边也将熊提走了,陆续已上了一些野味山珍,就等着皇上出去了。”
宁熙帝坐在案后,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左近的皇子身上:“你腿上还有伤,放不方便随朕一道出去?”
“尚能走几步,缓些就行了,不妨。”夏侯世廷已经站起身子,将宫人临时送来供自己使用的红木拐杖。
燕王亦是亲自搀住三哥:“由儿臣照料三皇兄,父皇放心。”
几人走出御帐外,众人齐齐站起身来,高呼万岁,待天子免礼后,才重新落座。
因秦王腿上有伤,得了恩赐,不必行礼,赐座于蒋皇后对面的红木腾云纹四脚宽椅内。
也不知道他的腿好了些没,云菀沁禁不住望过去一眼。
男子俊眉星眸,尊贵的五官无比和谐地嵌在一张华颜上,静默无声,今儿披着一件紫貂织成的皮毛大氅,椅边放着一柄红木拐杖暂时代行走。
云菀沁正要拉回眼神,目光一移,还没来得及收回,恰好碰上另一个人的,正是坐在秦王上方不远的,如今天下至尊至贵的男子,见他盯住自己不放,忙匆匆收回。
夏侯世廷默默看在眼里,座上那人的目色很有些复杂,仍有痴迷,挂念,不舍得。
眉头一皱,捻住酒鼎的帽耳,他轻呷一口,心意更加坚定了。
“三爷,”秦王参加宴请时,酒水只是个摆设,从来不沾,施遥安见他这会儿呡了一口,倒是一惊。
这时,午膳的一道道主菜已经由宫人与御膳厨子端出来了,捧放在一张张席案上。
野味香气四溢,露天场地空旷,飘了恨不得几里之遥,不一会儿,有侍卫将烤全野羊、烤全鹿,烤野猪等前儿猎回的野味架了上来,放在中间的空地的柴火上,烤得兹兹作响。御厨在旁边用油刷蘸油,刷着火架子上的野味,刷得油光水滑,金黄腻亮,皮脆肉嫩,然后用小刀一片片地削下来,放进宫女们递来的珐琅大盘中,再配上各类甜辣酱料,现场送去给在场的皇帝和各位贵人们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