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方姨娘这边好容易回了神魂,婢子气呼呼:“这张屠户太不像话了,连个猪都牵不好——”
若是往常,方姨娘早就捶胸顿足撒泼大骂起来,这会儿却忍吞了下来,之前在家闹腾吵得老爷不高兴,也不敢继续胡搅蛮缠耽搁了,眼看自己这一身,只当晦气,她哼了一声:“走,回去赶紧换一套!”刚一转头,只见那云玄昶不知几时过来了,望着自己,一脸厌弃:“你又在搞什么鬼!”
“老爷——”方姨娘一惊,想过去又怕冲撞了,又羞又恼。
云玄昶眉头蹙紧,方姨娘脸上一块儿黑,一块儿红,浑身脏兮兮,近了一嗅,还散发着一股猪臊味儿,天井内犹有几名下人掩嘴偷笑又不敢笑出来,一下子火冒三丈,在宅子里对着下人作威作福就算了,跟个屠户也能吵起来!
云玄昶拂袖气道:“还不赶紧回你的屋子去!再别出门了!也别过来了!丢脸!”说着转身离开。
方姨娘悔恨得牙齿痒,却也无奈,只得先回去了。
话说云玄昶带着气恼,回了主院坐下来。打从白氏被软在家祠旁边的佛屋里,后院就越来越不像个样儿,那方氏丫头出身,不懂人情世故又不识字,女儿得了个好归宿就坐不住了,添了骄性儿,完全没点沉稳相,怎么能由她主家?
开始还觉得她伏小做低,会伺候人,却禁不起夸赞,时间一久就露出马脚,越看越厌,前阵子的好感都没了。
这方氏,解语花当不得,要她帮忙打理后院也不成,要不是生了个嫁进王府的女儿,这会儿已是将她踹走了。
怜娘见老爷气势汹汹回来,方氏没曾跟来,晓得只怕今儿再不会过来了,心中一宽,捧了清茶过去,又说了几句舒心话儿来宽慰。
云玄昶见着怜娘娇香软玉一般的脸儿和轻呵慢语,心情舒缓下来,喝了两口热茶,干脆将那怜娘小手一摸,拉进了怀里。
怜娘晓得他要做什么,一慌,这会子正大白天的,只怕别人得说自己,可既老爷有这个心思,也不好拒绝,并没有任何反抗,只嘤咛一声,举起双臂,圈住家主脖颈。
当天黄昏,云家在前厅用饭时,主院那边老家丁来给老太太禀报,只说老爷今儿不过来吃了,等会儿吩咐厨房再将饭菜热了,送去主屋。
童氏一疑,那老家丁上前,凑前耳语了句句,童氏面皮儿一动,皱起了眉,鼻梁竟还红了几分,却没说什么,只唔了一声,拿起筷子:“大家伙儿起筷吧,天冷,凉了吃伤胃。”
众人齐齐起筷。
云菀沁见祖母问都没多问半句,转过头,偷偷叫初夏去主院那边看看,拿起筷子,脸上恬恬,佯装柔和:“爹近日早出晚归,这么辛苦却还是陪奶奶一块儿用膳,今儿怎么没出来?可是哪里不舒服?待会儿沁儿便去瞧瞧。”
童氏悬在半空的筷子一凝,笑了笑,却显得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皮笑肉不笑:“别,不用去了。你爹那么大个人,怎么会不知道照顾自己,兴许是今儿公务带回家了,脱不开身吧。”
老太太当家中的男丁像块宝,连听到一声咳嗽都赶紧要请大夫来看,今儿怎么会这么不经心?云菀沁没多说什么,柔道:“是,奶奶。”
一餐饭吃得各人各怀心事,好容易盘干碗净,各自散了,云菀沁目送祖母先离了前厅,又轻手踮脚跟了上去。
只见着童氏被黄四姑搀着,在厅外廊角的拐弯儿处站定,正对着那个刚才来叫人的老家丁,似在埋怨:“不像话,哪里有大白天的……居然连饭都不过来吃了。方才你一说,我心里臊得慌,生怕被饭桌上的闺女儿小子们听到了,叫老二丢了脸。你们当奴才的,又是老二身边多年的老人儿,以后可得提点提点,切莫再这么放纵,他不是一二十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是当官儿的人了。”
那老家丁一脸无奈,耷拉着脊背:“老夫人,这种事儿,咱们当奴才的怎么好说啊。”
童氏想想也是,没多指责那家人了,脸上表情百味杂全,复杂不堪,半晌才叹口气:“那老爷这会儿还好吧?”
“好了一些,没事儿了。老太太勿挂念。”老家人道。
童氏眉头仍是紧紧,挥挥手:“得得得,去照料老爷吧,我得空再去说说他。”
云菀沁收回头,匆匆回了盈福院,一路心底已经猜到些什么,果不其然,一进屋子没多久,初夏后脚打听回来了,将方姨娘今儿与张屠夫吵嘴的事儿到老爷回屋以后的事儿都说了一遍,毕竟是没成亲的丫头,越说到后面,脸越红:“听说老爷被方姨娘气得回了屋子,不多久,就关了房门将怜娘收用了,这也就罢了,一下午没出门,晚间家人唤老爷出来时,老爷只说腰疼,竟是下不得床榻……怜娘也在跟前服侍,主屋子那头的下人闭口不提,忙着给老爷用热毛巾敷,又去拿膏药贴,这才没来前厅吃饭呢!啊呸,那怜娘,也忒不要脸,大姑娘果然是慧眼,人不可貌相啊,这胚子居然勾得老爷白日宣淫……听说方姨娘与那张屠户吵架时,怜娘也在旁边看着,只怕老爷都是被她喊过去的呢。这小模小样儿的,鬼心思还够阴险!”
早料着那怜娘迟早跟云玄昶有一腿,只没料到这么快,而且还是大白天,闹出这么个荒唐事儿。难怪祖母脸色垮得跟什么似的,说都不好说。
那怜娘上辈子一度是专房之宠,却也算精明,低调无争,不动声色,这辈子开头就爆了个猛料,大白天的厮混,弄伤了家主的腰,闹得全家皆知,祖母也不高兴,却并不见得是个好事儿,云菀沁并没多说什么,提起张屠户,不免问了妙儿几句:“回门宴的四牲都备齐了吧。”
“嗯,备齐了呢,”这几天都是妙儿在外面帮忙跑,回应着大姑娘,“今儿早上张屠户抬了猪过来,全羊也从德兴斋刚刚送来了。”德兴斋是全京城最大的珍品食肆,海鲜山珍、家禽野味,样样俱全,从北方运来的牛羊直接进店后剥皮斩肉,外送和堂食的生意很齐全,除了京城本地的百姓,还引得不少外地食客和京城的皇亲贵族差人来来,一来二去,名声越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