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世廷见她战战兢兢,浑身柔若无骨,一副风吹要倒的模子,不像个做事干脆麻溜的婢子,倒像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连个门户名字都记不大清楚,心头一郁。
施遥安看出主子不快,朝向云菀桐,皱眉:“怎么当婢子的,亏云家怎么叫你来伺候小姐,答个问题都答不出来。”
云菀桐万般的委屈,一来,害怕要受罚,二来见面前男人实在伟岸英朗,想着方姨娘临行前的嘱咐,豁出去,泪眸生了浓浓雾气:“大人慧眼,奴家确实不是婢子,奴家菀桐,乃云家幺女,云小姐是我嫡亲长姐,这次是家父嘱咐奴家随她进宫,一路伺候着,所以有些事做得并不如婢女那般麻利,还请三王爷恕罪!”
竟是也是云家的小姐。
施遥安怔然,望一眼三爷,爱屋及乌,这位是云菀沁的妹妹,只怕不会继续刁难了吧,把人家小女孩儿都吓哭了……若是一般的男子,指不定还得安慰两句。
夏侯世廷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性格,对人情世故的通晓也是缺缺,至于对女孩子的心思……那就更没什么研究,压根儿管不了云菀桐是云菀沁的妹还是姨,仍是黑着一张脸。
施遥安见三爷脸色,只能开口:“贵嫔邀请云大小姐进宫,什么时候也请了幺小姐?这个云玄昶,自作主张!”
夏侯世廷却是眉一压,挥挥手,示意她走。
云菀桐见三王爷似乎不生自己的气,哪里肯走,这次走了就没有下次了,瞧他样子,似是对姐姐有兴趣,不然不会把自己叫过来,可若是一般男子,应该像刚才那些世家公子,询问姐姐的兴趣爱好什么的,甚至赠送信物,要求见面啊,为何把自己叫过来什么实质问题都没问?这样一看,他对姐姐的兴趣,似乎又不是那么大……
想着,云菀桐吸一口气,手暗下滑到大腿背后,用尽全力,狠狠一掐,顿时疼得几乎啊一声叫出来,泪水流个不绝。
夏侯世廷见她非但没走,反倒越哭越厉害,英眉一皱,俊挺的鼻梁微微抽搐了一下。
施遥安吸了一口气,哭?三爷自幼到大没流过泪,也最是见不得人哭!
印象里,秦王府曾经有婢女被高长史责骂,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悲切,三爷在厢房内听到哭声,硬是将那责罚加到了三倍,丢下一句“懦不堪言”,又有一次,王府一条养了多年的看门家犬染了瘟疫死了,临死前狗通人性,还流了眼泪,下人们伤心,抱着狗的尸体哭,商议着好好埋在哪里,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的场景,三爷眼皮都不眨,强行将那狗焚化掉,连个全尸都不留,将那几个抱过狗的下人也赶出王府隔绝了,虽然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怕狗尸和那几个下人身上的瘟疫病菌传染进王府,可自此以后,王府里便极少人再敢哭,至少,再不敢在三爷面前哭了,个个被这三爷逼迫得练就一副钢筋心肠。
总而言之,这三爷,是极其不耐烦,甚至厌恶旁人在面前哭哭啼啼的。
半晌,夏侯世廷步子一抬,面朝云菀桐,走下台阶。
云菀桐心中一喜,哭几下到底有用的,正常一点儿的男子,哪里不会怜香惜玉?
施遥安也是奇了,难道三爷转了性子,想安慰两句?
夏侯世廷临近云菀桐,高大的身型一偏,饶了过去。
原来还是受不了听人哭……施遥安急忙跟上前。
云菀桐心情一个落空,心下一横,为了与贵族男子搭上也是蛮拼的,将男子滚着金边的大氅袖口一捉,哀哀道:“三王爷千万不要生家父的气,家父叫奴家进宫,并不是违逆赫连娘娘的意思,纯粹是因为姐姐第一次进宫,怕她不适应,便叫奴家跟随伺候着……”说到这里,云菀桐语调一颤,低柔了几分,上唇咬下瓣,语气凄婉不少:“奴家说是云家小姐,却是姨娘所生,只是个庶出女儿,平日在家中,与其说是小姐,却比奴婢也高不了多少,姐姐才是家中的天之骄女,她嘴巴一开说要奴家伺候,奴家自然只能跟着来了……还望三王爷与贵嫔娘娘莫要怪罪。”
施遥安眉一动,这话还真是叫人同情,道明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可怜楚楚,叫人又觉得那云家大小姐在家中刁蛮跋扈,视庶妹为下人,毫无姊妹友爱。
小臂肌肉一贲,夏侯世廷被她扯得迟迟不放,没见过这么痴缠的人,眸色黯黑下来,浓得发了黏,可一听她后半句话,又莫名一滞,没有挣出,饶有兴味,垂下眼脸,凝住云菀桐:“噢?你姐姐在家中很厉害?”
云菀桐见三王爷脸色严峻冷酷,已经是做好被他一脚踢开的最坏打算,这会儿他非但没有推开自己,反而语气柔和发问,抑住激动,脑子飞快转着,红了眼圈,轻柔:“姐姐毕竟是正室嫡出,就算……就算对奴家颐指气使,也是她身为大小姐的权利,奴家作为妹妹,也只能敬让姐姐,绝对不敢有任何悖逆。”
“颐指气使?怎么个颐指气使法?”男人声音若有所思,更温和了一些。
云菀桐一呆,三王爷若不黑脸,说起话来的声音真好听,一咬牙,小脸儿更是无尽惆怅,眨着挂着泪珠的浓睫,就像是终于碰到了解救自己的青天大老爷,将云菀沁的旧账统统翻了出来:“姐姐不敬庶母,用庶母的身契相要挟,叫庶母这般年纪还在日日提心吊胆,受她限制,更用手段羞辱奴家,让奴家做一些闺阁女儿不能做的事……”揪起手帕擦起珠泪。
夏侯世廷想象了一下那丫头在家中发威的模样,突然耳根子发热,唇角竟禁不住朝上一扬。
笑?什么意思?自己在说云菀沁家中横行霸道,他笑个什么劲儿?云菀桐泪眼朦胧中,透着绣帕的缝隙,糊涂了,但男人一笑,俊毅的脸庞就如阳光射入冰地,霎时融了寒气,着实叫人动心,刚刚的脸僵得有点可怕,现在倒是更俊美几分。
这边云菀桐正是缠着秦王不放,两人各怀着心思,亭榭不远处,魏王刚将慕容泰召唤出来,在摘星楼旁边的偏僻耳殿内,暗下交代了撷乐宴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