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哥儿只当自己误伤堂少爷的事儿早就偃旗息鼓了,有夫人顶着怕什么,夫人厌恶黄氏,肯定不会责怪自己给黄氏出气,这会儿从下人厢房里被家丁架了来主院,一扫四周,四国大封相似的,该来的都到场了,登时呆住了,倒也精明,这是要拿自己开刀啊!
“夫人——老爷——老太太——”乔哥儿咕咚跪下来,一张被酒色财气熏得未老先衰的脸,五官挤成一推,看起来苦哈哈的,“奴才真没跟堂少爷动过手脚啊,纯粹就是个意外,是堂少爷自个儿不小心摔上墙的——”
“狗奴才果真狂妄,还在砌词狡辩!你若不抢不碰,茂哥怎么会不小心?奴才胆敢冒犯主子,死罪!”老太太能一个女人守寡,含辛茹苦养大两个儿子,还能养出个京官,肯定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柔弱妇人,刚来二儿子家没多久,便有了一股当家气势,重重一斥。
乔哥儿眼看夫人眼睛一闭,脸色苍白,有甩手不理的意思,心一凉,在佑贤山庄时能够抗着打,因为想着有夫人当倚仗,如今背后没了靠山,今儿恐怕逃不出生天!
“二儿媳,这奴才毕竟是你的人,你总说我偏心,成,这次我来便提前先问一声,免得又被你编排说我徇私不公,你看,这奴才,要不要罚?怎么罚?”童氏哼了一声。
白雪惠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哪里还敢争什么,身子发冷,小腹绞痛断断续续,好一阵子疼一阵,自顾不暇了,管不了乔哥儿,喃道:“婆婆说哪里的话,既是有错,便罚吧。怎么罚,婆婆拿主意,媳妇儿不敢插嘴。”
“夫人——”乔哥儿趴上去,抱住白雪惠的踝儿,“您可不能就这么不管奴才啊,奴才为您办差,奴才的姨母陶氏也跟伺候了您大半辈子——两代人都为了您做牛做马啊——您可千万不能就这么不管奴才了啊——”
就连忠心耿耿,相伴了十多年的陶嬷嬷都能一脚踹开,何况眼下这小兔崽子。做牛做马?又不是没有给他们好处,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乔哥儿啊,尤其你,一件实事没有给我办成,倒是得了我的好处,为你花费的银子,就算买下你贱命十条,也绝对是绰绰有余的,还有什么好计较?
这样一想,白雪惠再不犹豫了,脚踝一松,将乔哥儿踢开了。
“来人啊,”童氏望了一眼茂哥头上的纱布,“锦重在庄子上堕崖,这狗奴才本就有失职之错,打了一顿,关了几天,还不知道悔改,反倒变本加厉,对堂少爷又有了侮慢之心,说明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既然二儿媳没什么异议,我看,得要重罚,来人呐,先拉了家祠去,打五十个板子!要是没死,拉了出府,卖了去当苦工!”
又打板子?屁股上的伤好没痊愈呢,上次三十还没到就死去活来,中途昏了几次,现在五十,还有命?伤口刚刚结了软疤,还没长牢,别说五十板子了,一个板子下来,就得皮肉开绽,血肉横飞!
乔哥儿懵了,老太太可不比方姨娘了,没法像上次又逃过一劫,冲上前去:“夫人,奴才为您做了那么多事儿——”还没说完,两个家丁上前,拖住他双臂,拉了下去。
白雪惠眉眼一冷,乔哥儿是在威胁自己,见他嘴巴还在动个没完,生怕得要说出什么腌臜事,一激动,脱口斥道:“老祖宗教你还不受着!该打!快将他嘴巴塞着!五十哪里够,给我再加二十板子!”
家丁二话不说,随手掏出个布条塞进乔哥儿嘴巴里。
这是活生生要杀人灭口啊!乔哥儿呜呜两声,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目露仇视,狠狠盯住白氏。
白雪惠见他有口难开,再等拖回来,估计已经是一具死尸,松下一截子气,放了心。
正这时,妙儿已是回来了,进了院子,附耳道:“大姑娘,人已经进了府,在影壁外正守着,随时等大姑娘的传唤。”
“马上叫进来。”云菀沁启唇交代,然后上前两步:“慢着。”
这话,自然是对着两名拎着乔哥儿的家丁说。
家丁一愣,仰头看向老太太,毕竟是老太太下的命。
云菀沁转身,朝祖母恭声:“乔哥儿所犯之事,远不止这两条罪状,既然要审,就审个齐全。还请祖母多留他片刻。”
童氏一疑,手一举,示意家丁将乔哥儿再拖回来。
白雪惠不知道云菀沁又在玩什么花招,心跳得飞快,几乎快要蹦出胸口,却不好做声,眼睁睁看着妙儿引着个人进了主院。
是个女子。
约莫十七左右,手中还抱着个小匣子,虽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裙,打扮还算朴实,可一双水汪汪的眼却是多情又妩媚,莲足笋臂,粉颊纤腰,每走一步,腰臀就不自觉轻摇慢摆,说不出来的媚态,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良家清白女子。
女子刚进这官宦人家的宅子,似有些慌乱,马上便晓得该怎么做了,平静下来,俯身一拜,道:“奴家红胭,拜过侍郎、夫人、老太太和小姐。”
说话的语气语调和态度,不似寻常女子,倒有几分风月场中人的圆滑和周全。云玄昶斥道:“你是何人?”
白雪惠死死咬住牙,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滴。
“奴家原是万春花船的姐儿,后来乔哥儿代奴家赎了身,”红胭水眸一望乔哥儿,并没有对赎身恩客的情意,反倒有股说不出的怨气,“奴家被他买下后,暂且先安置在他四婶家中。”
众人一听来人竟是个妓女,面红耳赤,堂堂官家宅院,竟被个青楼女子登门造访,再一听是乔哥儿的相好,又统统一怔。
逛窑子,对于老百姓来说,可是个奢侈品,万春花船上的姐儿,身价不低,红胭面容姣好,就算不是头牌,价钱也不会低,平常老百姓纵是与花船姐儿共度一夜,都得下血本,何况是赎身!乔哥儿只是个奴才,哪里有这个本钱?
“红胭姑娘。”云菀沁目视于她。
她的眼光清亮且纯净,秀美又锐利,能看得人无所遁形,却没有其他千金小姐看自己时的鄙夷,红胭被这少女看得有些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