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黑泽胜一步之后,黑泽烈依旧维持双手抄在口袋的潇洒姿势,鹰眸炯炯盯着致词的黑泽胜,淡漠的神色却并没有因为被宣布成为继承人而有所改变。
“啪啪”响亮的掌声纷沓而至,而早已摆好“长枪短炮”的数十家媒体镁光灯更是闪烁不断,争相扑捉这比婚礼还重要的时刻。
待镁光灯闪耀一阵后,黑泽胜侧了侧身,扭头直视一直让他骄傲的孙子,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容:“往后,黑泽集团的一切事务将交由黑泽烈全权负责,我这个老骨头,算是完完全全退休了!”
让他建一个家,让他完全接收自己一手创立的事业,黑泽胜感觉此生最重要的使命完成了。
向前迈出一大步,黑泽烈缓缓伸出双手环抱住黑泽胜,并在他的耳际低低说了声“爷爷,辛苦了!”!
稍稍拉伸了下麦克风,调到适合自己的高度,黑泽烈双手撑在台面,鹰眸环视宴会厅,锐利的目光扫过台下拥簇的人群,最后定格在宴会厅门口边缘的身影。
“叔叔,今天是黑泽家的喜庆日子,你怎么站在门口呢?各位,首先欢迎我的叔叔,黑泽鸿到台上来!”右臂伸直,黑泽烈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直直指向一直在门口徘徊的黑泽鸿。
黑泽烈锐利的眸光死死定在黑泽鸿身上,宾客随着他的话音纷纷扭头寻找黑泽鸿的身影,短短几秒,宾客所有目光都投向靠门而站的黑泽鸿,甚至他周围的宾客纷纷作出邀请的姿势,微笑着恭请黑泽鸿上台。
突然成为全场的焦点,黑泽鸿不自在地挡了挡脸,扯动僵硬的下巴,努力扯开微笑的弧度,犹豫了会才对视上黑泽烈的目光,直至确定黑泽烈一直在等他上台,他才尴尬地抬腿往台上走去。
目视黑泽鸿站定在一旁,黑泽烈才又站直身子,坚毅的下巴缓缓荡开优美的弧度:“各位,刚才老爷子已经宣布将黑泽集团交到我手中,我已经成为黑泽集团的继承人!”顿了顿,黑泽烈转身直视黑泽胜,片刻后才又转过身面对台下的宾客:“现在我宣布,我放弃黑泽集团继承人的身份,从这一分钟起,我将脱离黑泽家,并从家母姓,即时改名为温烈!”
“啊?”
“这?他是在开玩笑吗?”
原本非常安静恭听黑泽致辞的宾客瞬间炸开了锅,“嗡嗡嗡”的议论纷纷此起彼伏,整个宴会厅瞬间犹如吵闹的菜市场。
“黑泽烈,你在说什么?”回过神,黑泽胜双唇紧抿,急急迈步站在黑泽烈旁,雕花的拐杖迅速往黑泽烈小腿扫去,狠狠一棍!
“如你刚才所听见的,我,脱离黑泽家,从现在开始,和黑泽家没有半毛钱关系!”小腿扎扎实实挨了一棍,黑泽烈仅仅挑了挑俊眉,维持微笑的姿态,云淡风轻,似是在说着无关痛痒的事。
黑泽胜紧抿的嘴啪地爆出一句“混账东西!”拐杖再次往黑泽烈横扫而去,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祈望这拐杖能将黑泽烈杖毙,打死这不俏子孙。
丝毫不移地,在拐杖即将落下时黑泽烈眼明手快地攫住,皓眸仅仅扬了扬,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两个彪形大汉便一左一右架住了黑泽胜,制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一直颤颤兢兢站在后面的黑泽鸿脑子“轰”地随着黑泽烈的话语停摆,反应清楚黑泽烈是在放弃继承权时,他一支箭似地飞速奔往黑泽胜,掰开一边彪形大汉的手,紧紧地护着黑泽胜在一侧。
“爸,爸!哼,你这个狗兔崽子!真想不到黑泽家养了这样黑心的豺狼!”
黑泽烈主动放弃继承权,甚至脱离黑泽家,那黑泽家的一切最终只会落入他手里。
思及最终的完美结局,黑泽鸿难以抑制地勾动了下巴,佯装怒气的下巴隐隐抽动,极力掩饰笑意。
“精彩,精彩,我的好叔叔!豺狼还是不及披着羊皮的阴险狼的!”缓缓勾动下巴,黑泽烈一字一顿地清晰吐出意味深长的字符。
“哼,既然要脱离黑泽家,现在还不赶紧离开!这里可是黑泽家的地盘!”脸颊隐隐抽搐,黑泽鸿大声叫嚷,四目搜寻,期望能看到保安之类,能迅速将黑泽烈驱离。
“你找的是保安吗?可是,我帮你找了警察!”笑了笑,黑泽烈扬了扬手,一群西装革履的宾客随即往黑泽鸿方向冲去,不过几秒时间,便如抓获在逃犯人般,将他双手靠在后背,死死紧扣,不让他动弹。
“反了,反了!快放开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黑泽胜布满褶皱的脸迅速涨红,雕花的拐杖急促敲打地面,完全丧失了往日的沉稳,根本抓不到事态发展的方向。
一个深色西装的中年人从裤袋掏出张A4纸,径直举到黑泽胜眼前:“黑泽老先生,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黑泽鸿涉嫌破坏黑泽烈先生的车辆,致使他发生车祸。这是我们的逮捕令,我们正式逮捕他!”
“叔叔,你才是食人的豺狼!”黑泽烈睥睨了眼被控制住的黑泽鸿,随即转身面对早已因为震惊而呆立的宾客,“各位,黑泽鸿蓄意制造车祸,企图置我于死地,如今警方正式逮捕,我非常感谢警方的不懈努力!”
我死你活,或是你死我活,总得有个输赢。
只是,他黑泽烈必须将输赢完全摊在全世界的目光下,必须让黑泽家的名誉贴地,必须给予致命一击,让它难以挽救。
“混账,混账,混账……”他眼里平庸无为的儿子,竟在背后刺杀自己的孙子,黑泽胜更是震惊无法接受,掌心紧贴胸口,难以承受心中无限的刺痛。
淡淡看了眼处于极度震惊中的黑泽胜,黑泽烈坚毅的下巴隐隐勾起细微的弧度,犹如看着场极其逼真的戏剧,根本不相信黑泽胜不知道黑泽鸿的所作所为。
修长的指尖指向身侧的大屏幕,黑泽烈继续以沉稳洪亮的嗓音毁灭黑泽家的荣誉:“至于我的未婚妻,各位,请看大屏幕!”
黑泽鸿被抓的余韵未散,黑泽烈又投下了颗炸弹,顿时在人群中引起了声声讨伐,尤其是在场的名门女士,无不一副嫌弃的嘴脸。
“白薇,白薇!”喘着急促的气息,黑泽胜对着屏幕嘶喊,浑浊的双眼顿时迷蒙。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裸,如此将黑泽家的老脸撕得粉碎,击得不留余地,招招致命。
双手捂着心脏,雕花的拐杖“咚“地一声掉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黑泽胜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黑泽烈,这个他一手养育,一手栽培的亲孙子,竟给他如此致命的打击,刀割般的疼痛直袭心脏。
“你,够狠!”紧抿的嘴唇发出简短的指控,黑泽胜终于也如他的雕花拐杖般,“咚”地一声倒在地,双目紧闭。
“啊啊啊,救命啊!”
“快,赶紧叫救护车啊!”
“哎呀,这老爷子也折腾不起了!”
随着老爷子的倒下,人群一片慌乱,几个西装模样的中年人冲上台扶住了老爷子,不少人却传出声声尖叫,甚至有一部分人急急离开,生怕连目睹老爷子倒下也会惹下麻烦,也会给自己招致报复。
黑泽烈稳如泰山,眼睁睁看着黑泽胜倒在眼前,却并没有上前扶起,甚至,也并没有要叫救护车的意思,只是微微弯曲双掌,直至紧握成拳,木然地静立看着其他人紧急施救。
当着所有上流人士的面宣布离开黑泽家,甚至脱离黑泽姓氏,不再是黑泽家的子孙;将伤害自己,虚伪对待自己的血脉之亲送进牢狱,让他永没有翻身的机会;裸展现白薇失去清白之身,残酷摧毁婚宴,让黑泽家颜面尽毁。
这一切,都是他一直想要的。
为了这一刻,他付出了所有的忍耐和等待。
亲自撕毁黑泽胜建造的一切荣誉,亲眼看着他不胜打击倒下,他应该仰天大笑。
此刻,却也如将他心撕开两块般,疼痛难受。
报复的快感,荡然无存。
“走吧!”
殷卓拍了拍黑泽烈的肩膀,稍稍用力,半拥着黑泽烈离开宴会厅。
离开宴会厅,黑泽烈拒绝了殷卓到酒吧庆祝的提议,径直开车往荒芜人烟的郊外驶去。
此刻,他需要好好沉淀自己的思绪。
童年时候的孤独和被抛弃,如今,他亲自让黑泽胜舔尝那些滋味,为何,看着他轰然倒下的那刻,他只剩下表面佯装的镇静,内心也早已揪成一团,几乎上前呼喊抢救,甚至,害怕他就此撒手离去。
害怕他离去的念头如金箍咒,一直扰乱他的思绪。
漆黑一片的荒郊只有车头灯照耀的光亮,茫茫暗夜,几乎将他飞速奔跑的红色法拉利吞噬。
急速的飙车并不能驱离不断膨胀的恐惧,脑海依旧涌现黑泽胜闭目倒下最后镜头,黑泽烈毅然一脚踩尽刹车,“吱”地一声停靠在暗无边际的路中央。
大掌用力一拍,直接垂落在喇叭上,空寂的郊外宛如撕裂的仰天长啸,绵长的“叭叭叭”响彻。
颓然靠坐,黑泽烈缓缓闭上墨瞳。
即使闭上双眼,脑海依旧犹如按了快播键的电影画面,一幕接一幕,过去的,今晚的,孤寂的,煎熬的,却都抵不过黑泽胜倒下的残酷映像。
无法重新拼凑的过往,找不到当初满腔的仇恨,一直据为中心的仇恨,在生死面前突然烟消云散,甚至,了无痕迹。
一直祈望得到的,到得到的瞬间却丝毫没有快感,没有满足。
难道,一切都是错误的吗?
突然涌现的错误念头宛如长空划过的一记响雷,惊吓了思绪纷乱的黑泽烈。
松开刹车,脚板转而踩上加油,红色的法拉利再次犹如火箭般蜿蜒飞奔在漆黑的郊外。
急切地啪打着柯柔的脸颊,脑海闪现柯柔因深度撕裂而入院的苍白,黑泽烈瞬间慌乱,全然失去往日的沉稳。
“柯柔,醒醒,醒醒!”一边呼喊,黑泽烈一边掏出电话,“快到柯家,快!”
抓过衬衫和长裤随意套上,黑泽烈又从浴室抓了件柯柔的浴袍,快速给柯柔裹上才抱着她飞奔下楼。
“没事的,柯柔,坚持住,坚持住!”一路飞奔,一路呢喃,黑泽烈脑海空白一片,仅剩必须要柯柔安然的念头。
“有了小孩就该收敛,你还那么凶猛!幸好及时送来医院,不然小孩肯定保不住了!”年若四十的教授一边写着手里的病历,一边疾言指责旁边站着的黑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