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芬芬从熟睡中被鸟儿的歌声唤醒过来。
芬芬揉了揉眼睛,爬出草垛,走到水杨树下面一个至高点上,在那里能够看见那条通往大路坪的山路,妈妈昨天就是从这条山路走出去的,妈妈回来时也要走这条路!芬芬肯定守在水杨树下面能在第一时间看见妈妈的身影的。
但是,天刚亮,袁文英已锁上房门,在去许家人的路上了。
这,芬芬没有想到!
芬芬看见一个小黑点点在山路的那头移动,她一下振作起来,手脚麻利地爬到歪脖子水杨树上,痴痴地向远处张望——那是不是妈妈?
近了……近了……更近了,芬芬终于看清楚,那不是妈妈,那是唐阿姨。
唐云琪走到水杨树下面,发现了树上的芬芬,满脸的惊异:“芬芬,你这么早爬到树上做什么?”
芬芬怯怯地说:“我等我妈妈。”
“你是不是在草垛里睡了一夜了?”唐云琪急忙问道,但看见芬芬身上的稻草沫子,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说:“快……快下来!”
待芬芬从树上滑到地面上,唐云琪一把搂住芬芬,心痛地说:“孩子啊,你妈妈昨天晚上已经回来了,你不知道吗?”
芬芬没有吭声,只摆了摆头。唐云琪立刻牵着芬芬往学校跑,一路跑一路念叨:不知道你妈妈急成什么样子了……怎么会,你们母女两个怎么会错过了呢?
她们跑到学校,看见房门锁着的,唐云琪环顾四周,并没看见袁文英没在学校里,一筹莫展之时,却发现袁文英有气无力地从许家人方向走来,形容憔悴地。
“文英!芬芬在这里!”唐云琪朝袁文英大声喊道。
袁文英晃悠一下,倒在了地上。她一天一夜的劳累奔波,加之急火攻心,不倒下才怪。
唐云琪飞奔过去,把袁文英的头扶在怀里,大声地喊着。
芬芬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跑过去搂住妈妈或者大声叫妈妈,她只缓慢地走到几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妈妈苏醒过来。
唐云琪用手指掐着袁文英的人中,继续喊着袁文英,她的疯狂的叫喊和着风在山谷里回荡。
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袁文英终于苏醒过来了,她挣扎着站起来、扑过去,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当得知女儿昨晚在石溪边上水杨树下面的草垛里睡了一夜,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一点都不怕。”芬芬反而安慰起妈妈。
袁文英十分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睡觉啊?”
芬芬竟自我陶醉的样子说:“草垛里好暖和。”
事实上,昨天傍晚,芬芬从许家人回到学校,发现妈妈不在家里,自己做了饭菜,吃了。而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家门口,巴望着妈妈回来。天渐渐黑下来,芬芬越来越害怕,脑子里又出现了先前看见的那个“国民党军官”的样子,好像那个“国民党军官”就在自己身边,芬芬被吓得后背凉飕飕的,眉毛竖了起来。
毫无疑问家里有鬼!
芬芬再不敢呆在家里,她锁上门,来到歪脖子水杨树下……就发生了后来母寻女、女寻母揪肺揪心的一幕。
唐云琪急忙对袁文英,说自己回表哥家之前,在学校找过芬芬,没找到,找过好几次啊。真笨,以为芬芬在许青艳家里过夜呢。
袁文英就有些责怪唐云琪,关键时候言而无信,说好的帮她照顾芬芬,结果自己回陈家村去了。芬芬一个人呆在学校里,那要真的碰上了坏人怎么办呢,听说山里还有野狼和花豹,都是吃人的家伙。祥林嫂的命运多么可怕!
唐云琪当然明白自己错了,她十分清楚,一旦袁文英不能原谅她的话,那么她与袁文英之间十多年的姐妹情分就结束了,这将多么的可惜,袁文英原谅过她一次了,人这一生能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呢?她心里十分愧疚,于是反复的对袁文英解释,说自己去表哥家之前,到学校找过芬芬,还找过几次,可惜没有找到。她以为芬芬留在许青艳家里过夜了……怎么?我这么笨!不知道到水杨树下面的草垛里去找找看?她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像要哭泣。
“好了好了,不怪你。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没有去那草垛里找。谁会想到芬芬会睡在草垛里呢”。
“就是呀。”唐云琪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出来。到底袁文英是通情达理之人,没有怪她。
“妈妈,你以后出去做事,一定要早点回来。”芬芬说话出奇的平静。
袁文英使劲的点着头:“恩,好,妈妈答应你。”
芬芬有惊无险的回到了袁文英身边,袁文英就想,自己一定要照顾好女儿,以后不能出去打工了,不能把芬芬一个人留在家里。
然而,第二天中午,传来消息,雷水秀在人民医院生了个小公主,陈成龙让唐云琪到医院去照顾雷水秀母女。
唐云琪记得袁文英说过,雷水秀坐月子的时候要去看望雷水秀,便问袁文英真的要去看望雷水秀吗,要去,快点,一起去;不去,她就去了。
“当然去!说好的。”袁文英匆匆忙忙从床下面的旧鞋子里取出三百元钱,忙不连迭地对芬芬,说妈妈现在要到县人民医院去看西麻子妈妈,西麻子妈妈给西麻子生了一个妹妹,妈妈很快就回来的,你一个人呆在家里,饭菜有现成的……你也可以到许家人去玩,妈妈回家之后去接你。袁文英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因为昨晚的教训,袁文英对芬芬交代得非常仔细,她说:“如果妈妈回来晚了,你一定不要一个人呆在学校,一定就在许青艳家里等着妈妈去接你。记住了!”她同时认为,去看一下雷心秀,把自己的心意——二百元钱送过去,坐一会就走,倘若时间还早,还可以到县城买点生活用品,她兜里准备了一百元钱哩。
芬芬茫然地点了点头。
袁文英匆匆地走了。
谁知,她这一去,一直到放学后都还没有回来。芬芬一个人呆在学校里,周围静得令她窒息,好像时间停止了,变成了石头,世界只剩下孤独和恐惧笼罩着山谷、笼罩着学校。芬芬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站在门口巴望了一会儿,希望看见妈妈从小木桥走过来,可是妈妈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天越来越黑,她不得不去厨房,给自己热了菜饭,自顾自地吃起来。芬芬吃着吃着,又想起了那个“民国党军官”的鬼魂。芬芬一下冲出了房门。
天完全黑了,妈妈仍然没有回来,芬芬钻到水杨树旁的草垛里,眼泪没声没响地流了出来。袁文英走的时候芬芬茫然地点头,其实她不明白妈妈究竟要去多久,妈妈说很快就回来,她相信妈妈,妈妈从来没有骗过她。
但是这一次,袁文英第二天中午才回来。看见芬芬,袁文英含着泪说:“芬芬,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昨天回不来,是因为西麻子妈妈大出血,差一点点就死了,妈妈和唐阿姨在医院守了她一夜。”
芬芬很平静地说:“我一点都不怕。”
“为什么还到草垛里睡?妈妈叫你到许青艳家里睡啊。外面不安全。妈妈以为你在许青艳家里睡觉呢”
“草垛里好暖和。”
袁文英鼻子一酸,轻声地哭起来,状态很压抑自己,让人感觉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