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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夕阳·外公

从小,我便生活在有着“红土地”之称的半原野半城镇的小城市里,外公则生活在小城市的一个农乡里。这农乡也处在小城中,它就这么蕴藏在这古老的南端小城,在时光长河里淌过了几百个岁月,农乡里所有人儿的成长以及那些欢笑悲痛都被农乡铭记在它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眸一笑中。

多少次,我看见在农乡里的月光朦胧的形态洒向那条羊肠小道一直通向外公家门口的田埂小路。农乡里还有两条冒着葱幽浮萍的河,被日子用香山红叶的信念不知洗礼过多少个年月,却越显浓绿青幽。晴空万里时,河的沿岸偶尔会听到蟾的几声“呱——”的幸福呐喊,河里不知何时起早已被岁月铺洒上了厚厚的一层浮萍,记得悲观者常说:命运似浮萍,摇曳漂浮不定,在若明若暗的都市里如同精灵般流串着,这便是浮萍人生的一种状态。

在河边经常会看到一个身着素装,挺着大肚子,穿着木拖鞋,束着长长马尾辫,背后绑着肚兜腰带的中年妇人,只见那妇人提着一个小桶,步履蹒跚地走到河边,左手扶住岸边一颗枝干半粗的叶榕,右手把拴小桶上的长长麻绳缓缓放下河中,桶很快被浸入一片浮萍的包围中,不一会,小桶里便装满了半桶依稀荡漾着的河水,一片落满了浮萍的水被提了上来,惹得桶身也沾了些许绿色身影,妇人提着小桶里的水一步步走向猪圈,猪崽们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早已心花怒放,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上下乱窜,还没等妇人将桶中的水倒进猪槽里时,猪崽们已早早围在猪槽边在凑着嘴,幸福歌唱,等待着畅饮一番。

夏日的农乡空气中转动着燥热的风,冬日弥漫着刺骨的风,于我在炎炎夏季很少回到农乡去看望外公外婆,即使小城距离农乡并不遥远,几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小城里忙乎着所谓的属于自己的事,并谎言称自己是非常惧怕炎热的,拖着被太阳烫熟的身躯下去农乡见老人一面显示是不大愿意的。

而在小城里,初升的月亮宁静而皎洁,却也将我遥遥欲坠的身体投射到逐渐冷却的地表,纤长的身形影象依稀可见,多少次,我以手支额,在书桌前的二十瓦的灯泡烧出的昏白光线下,意识被懒惰的脑细胞所迷离麻痹。却还在回忆着有关农乡里的一切,拼凑着有关外公的记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农民,只知道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农民的儿子。以年轻农民特有的黯淡目光辗转游离,时常在视线里浮现出高高挂在外公家中大厅里的那个同样爬满岁月痕迹的老时辰钟。于我,在漫长的童年昏睡过程里,除了月升日落,小城市及农乡里的那些美好的周边环境并没有起任何明显的变化。

那妇人还是每天在小河沿岸打水喂猪崽,外公家门外那条河,那里的水不断干枯却又不断地被地表人工管道注满,不远处的另一条小河边有一口井,在那口井边立着一个看上去年代已久远的石碑,我不知道那石碑是用来纪念这方河还是为纪念农乡里的挖掘出这方河的人。

我的孩童时代不是在农乡度过的,而是在小城呼啸而过的车辆间,在整一堆课本间,在公园的嬉声笑语间流淌过的,于我,有关外公的记忆便也模糊不清。每次逢年过节,母亲都会带着年幼的我一同前去看望外公,每次踏进外公家时,众多孩童的嬉戏热闹声一直回荡在外公偌大的乡间楼房里,而我每次总羞涩地躲在母亲身后,瞪着虾米般的小眼好奇地看着外公以及外公家里的大人们。外公看到小男孩般性情的我,总是笑眯眯地尝试走到母亲身后抓住我的小手,那时的我,看到只是外公满是老茧的大手,笑眯眯的爬满了岁月沧桑的脸,还有那身深灰的,散发着让直刺我嗅觉的气息的大衣。却怎么也不领老人的情。

紧紧地抓住母亲的裤腿,从左边到右边,从前面到后面一直在躲避着外公那双厚实的长满老茧的大手。这时母亲也扳起了脸对我说:“来外公家这么没礼貌,快给外公外婆打招呼。”听到这话,我才极不情愿地从母亲的身后蹦似的跳出来,用那不严肃的孩童表情朝两位长辈吐着舌头,随意问了一声好,说完便又害羞地躲到母亲身后了。

“这孩子真没礼貌,下次再这样就不带你来了。”母亲转身瞪起眼对躲在她身后边的我严肃说道。

“别吓到孩子了,没事,由他去吧!”

完后,便又朝我说道:“来,孩子,外公给你个红包,新年快高长大。”说完,那双有点颤抖的长满老茧大手放进上衣内口袋里,一会便掏出一个红包,我那虾米小眼看到那散发着诱人光芒的红包,一双小手马上从母亲的裤腿中伸出来抓住红包塞进裤袋里,却也忘记道谢外公。他只是朝我欣慰地笑着。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孩童的嬉戏声,还有偶尔传出的鞭炮声,一听到这些诱人声音,我也已失去在屋子里静静呆着的耐性了,跟随着嬉戏声一溜烟便跑出屋外,快跑到门口时,我回头好奇地望了望内屋,外公那双炯炯有神的眼正笑眯眯看着我,隐约还传来母亲无奈的叹息。

那时我刚刚十岁。未懂得农乡里的艰辛生活,更未懂得外公沧桑背影里的故事。跟外公也无太多接触,只是新年假期间回去农乡,和外公也只有这般如擦肩而过的照面,偶尔看到他在拂着温润的夕阳风的田地里凝重的神情和娴熟的动作,以及那把刀锋闪亮的镰刀和身后大片倒地的稻子,只可惜那时尚未懂得在夕阳风中毫无顾忌地吟唱那些我所听过的农乡歌谣,来为这令我倍感新奇的氛围推波助澜,我所惯用的动作只是与一群嬉戏孩童围绕着粗大的叶榕枝干在相互追赶,做着那时期最喜爱的游戏,想着那时期最想做的事。我在叶榕下的以及其他孩童同是幸福的欢声笑语,久久地回荡在新年佳节的浓厚气息间,和着从农乡远处传来的噼哩啪啦的幸福的鞭炮絮语。外公在这传统落寞,四周重岳叠嶂的农乡里过着地道的农民生活。

依稀中记得他是农乡镇大队的村干部,这是从母亲那里得知的。那时母亲对那个只会睁着虾米小眼的我说:外公是农乡的村干部,那会在村里是个可大的官衔,只是外公从未接受过外人的礼物,他与外婆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了,始终如此做人,如此地做事,便也有了七个儿女。

那时,我只是好奇地看着母亲,并不懂她所说的。只记得每次新春佳节去外公家时,他总会给小小的我一个小小的红包,那时还有很多亲戚都相聚在一起,大家同坐在一个客厅里,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着一年来的得失,中间偶尔也会插上一段笑话。谈论哪家的小孩又长高了一点,变胖或变瘦了一些,所就读的学校如何,成绩进步还是退步了……笑声时不时地从谈话间隙里传出,久久地回荡在外公偌大的庭院楼房里,沿着每一层往上的楼梯,一直传到天台,传到在天台定了居的燕子巢穴里。

成长的表象是一支记忆班驳的笔,书写,让隐喻堆积的情感从笔尖滚滚坠落,也让成了夕阳的回忆洒落纸间。

终日在小城市忙碌着建造自己空间的我很少能见到外公,在我的记忆中书本及那些生活琐碎已占了大部分。自从踏入高三后更是很少再回去农乡,高三的假期原本就很短暂,短暂到让我想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做完二十四件事。那时我二十岁,十年就这么在弹指间过去了。临近中秋时,母亲让我拿一些月饼回去孝敬外公。于是我再次从小城市的入口处进到农乡里,却发现那条通向外公家门前的田埂小路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一条美观的水泥路代替了,路口处多了几家专卖学习资料的书店,每次站在假期尾巴上,书店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却被大批学子填满。偶尔我也会进到书店里找寻自己喜爱的书。

踏着水泥路,经过农乡的小河时,我也没有再见到那个妇人来到河边提水喂小猪崽。十年了,妇人的孩子想必也已经有我半身高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那一河曾荡漾着浮萍的水干枯了一直没有再次被注满,河底积了一层厚厚的淤泥,还从来不知道曾经一片幽绿的河里还能容纳下如此多的东西,被废弃的轮胎,鞋子没有规律地躺在淤泥里,还散发着一阵难闻的气味。

去到外公家时,当我把那些东西放在大厅里时,外公见了却示意要我拿回去:“孩子,你带回去吃,外公这里还有。”说着一双长满老茧的手再次拿起了我带来的东西,硬是回塞到我手上。

外公还是穿着那件朴素的深色棉衣,戴着一顶蓝色棉帽,笑眯眯地看着已经高过他肩膀的我,与十年前不同的是,我没有再躲到母亲身后以好奇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老人。他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一样的衣裳,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蹒跚颤抖,我却看到在岁月遗留下痕迹的那张脸上又多了几分老者的沧桑,深色外套的领口里松弛的爬满皱纹的皮肤随着说话声在一动一动着,眼里的外公变得苍老了许多。我提着月饼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外公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孩子,回去吧,这些你还是带回去和爸妈一块吃吧,外公老了,牙齿不好使了,咬不动,听话,啊。”

“外公,我……”

我还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给塞住了,拿着原本要给外公的月饼再次尝试放到大厅的桌子上,外公却坚持要我带回去。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

“孩子,不是外公不接受你的心意,这些我的确吃不了,这和平时外公不接受外人的礼品是没有关系的,孩子,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外公的脾气,只好拿着原本要给他的月饼走出了门口。在走出门口时回头一望,外公正蹲在庭院里呆呆地望着在庭院里欢快啄着小米的鸡崽。只见他拿起倾靠在墙角边的烟筒,两指从上衣口袋里夹出一小团烟丝,搓揉一会,一点一点放在烟口处,并用大拇指稍微压了压,布满皱纹的嘴凑上了烟筒上方,轻轻吸了一口,顿时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嘴里,鼻中愉快地串出,缭绕在庭院上方,不久便消失在庭院的夕阳光晕里。橘黄的夕阳沿着庭院布满沙粒的地板,悄悄地爬上外公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一种古铜金黄呈现在我眼中。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这年我二十一岁。当我还在远离家乡几百公里的大学时,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只听到那头一个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外公去世了……

去年暑假回家时,我才得知外公的弟弟因为有一件关于房子买卖合同的事来他家一同商量,外公对此事持坚决的反对态度,并责怪了弟弟,而弟弟说了过激的话,两人争吵了起来,导致外公心脏病突发,老人就这样走了……

我沉默地接受了外公离去的事实,因在学校的缘故,我没有回去参加外公的葬礼,听母亲说在送别外公的那天,全部的儿女都守护在老人灵前为他诵经祈福,如此一来外公在彼岸便也能继续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了。

我的脑海中关于外公的记忆不多,但那双爬满岁月老茧的大手的记忆始终不可磨灭,这总让我不由自主地忆起外公曾经艰苦朴素的生活,还有那在夕阳里耕作的背影。那曾经蹲在庭院里抽着烟筒的身影,在我理清思路后,仿佛昨日近在眼前而又无可挽回地令人何其痛苦。往后的我会在夕阳下,让通体剔透的水珠破碎于足下,身后的夕阳风甚为温润,诉说了岁月老人的沧桑与微凉,宛如一场梦幻般的古老影片,却把一个岁月年轮老人的身影永远烙进了夕阳短暂却永恒的光晕里。

今夜,夕阳在我的脑海里徐徐落入海边,朦胧中,看到了外公在夕阳里的微笑,如此灿烂,如此淡定,却也让我的心轻轻抽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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