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算不得是极其聪明的人,可他的狠绝给许守信出了一个大难题,这个世间想找到多出的一个人其实不难,可要找出一个从来就没有出现的人就很难了。
许夫人的眼泪自从年后过了十五就再也没有停过,自从两夫妇接到如松的信件,许守信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一封封信件陆陆续续地发到益州军营之中,案几之后,一身着玄色深衣,面容清雅,威严十足的刘渊正伏案查看信件,他原想这也就是普通刺杀的案件,左右不过那几个人的手笔,可竟然牵扯到户部,兵部,他就有些烦躁了。
听说被掳走的是宣州知府之女,他伏在案几之上,想理明白这中间的关系,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同福客栈之时看到的那个少女,对了,她姓什么来者?
想到这儿刘渊眉头更紧,召闵先生过来,她的小妾大概会记得吧……
问话之后,他不禁失笑,这个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巧合,丢的这个丫头还真是这个许守信的女儿,刘渊冷笑一声,莫不是又是强出头给自己惹祸上身了吧,真是个会说不会做的蠢货。
可眼下竟然牵扯到这么多人。
正觉得烦扰之际,外面的卫兵又送来一封信。
刘渊看了落款,揉了揉眼睛,竟然是李湛之。
他嗤笑一声,这下可真是热闹了,他都冒出来了。
刘渊不知道为何,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许多,他在军帐之中来回踱步,摇摇头又笑,抓起那封信件,并未打开,笑道:“我一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能耐,这次我们不妨试一试吧!”
说完,那封信就被他丢入火盆,薄薄地纸片瞬间就被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
宣州草长莺飞的三月十六日,大吉。
南越国盐运第一大帮大小姐梅香和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临风山庄卓如风成亲的大好日子。听说两人在成亲之前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梅小姐知道卓少主受伤之后,为他报仇,自己也受了重伤,武功全失,卓少主不离不弃,送去补品,为了宽慰佳人,甚至将原本定好的婚期提前了两个月,只为了能够早日照顾爱妻。这样的情深似海真是羡煞旁人。
真是好一番郎情妾意啊!
真是好一对天作之合啊!
……
如竹听到小茹和梦儿手里不停地梳妆,嘴里还念着这件事儿,她就觉得不胜其扰,一个月前,在她的坚持之下,梅岭终于答应自己送信回周国,信的内容很简单:女儿很好,勿念。如竹上。
是她看着信鸽飞上天的,消失成一个黑点,这才回头。虽然知道不一定能够送到,可这是心里唯一的寄托和安慰。果然,信鸽刚飞出漕帮视线之外,就被梅岭安排的人射杀下来,他决不允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岔子。
南越的迎亲仪式也同样繁琐至极,卓如风一身新郎红衣喜服,如期而知,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看起来一表人才,跨步而来,看不出来曾经身受重伤的样子,梅岭看着眼前的俊逸的青年,心中不禁叹息,这样的男子香儿不喜欢,倘若他们能两情相悦,岂不是一件美事儿,哪里还有这番惊险的变故,好端端的喜事变成这个样子,他实在是痛心。
在漕帮中礼毕,迎亲队伍一路上喜气洋洋敲敲打打,风光不已,长长的队伍,逶迤而过,十分惹眼,有好事者更是将梅香与卓如风的渊源渲染得更加夸张,众人议论纷纷。
看到骏马之上这般风采的新郎,更是称赞男才女貌,一路上得祝福不断……
卓如风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一路上微微拱手以示感谢,而身后跟着人不断地往人群中撒着喜糖与喜钱,一路上过去,热闹非凡,人人都想凑上去讨个好彩头。
梅香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解脱,重得自由,便趁着人多易容下山,站在人群中,远远看这个迎亲队伍的浩大地阵势,心中暗恨不已。
自己现在名义上已经嫁出去了,以后就再不可能再有这样风光的排场了……
待到迎亲队伍近前,她看到高中大马的俊朗的新郎官,登时就如遭雷击,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无名小辈吗?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是卓如风??他不可能是卓如风啊!!
怪不得自己几个月遍寻不到他,她在山上不能下来,只能派人下来搜寻,想尽一切办法,花了大把的银子,只为了得到他的踪迹。
现在他就近在眼前……
可又远在天涯,始作俑者还是自己!
真是可笑!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戏弄她?原来他原本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可笑自己为了他芳心尽失,杀心骤起,以为能得到圆满,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当日救他的人就是卓如风,可他未留下只言片语转身离去,那样的潇洒风姿她不信还有人比得上,而自己因为喜欢那个人就对卓如风完全不感兴趣,别提去看他是谁,阴差阳错之中更买通杀手刺杀他,为了确认卓如风必死无疑,当晚她也隐匿在场,最后甚至还在他倒地之时补上了一鞭子,现在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忐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自己。
不,不会的,他没有认出来,他一定没有认出来。
如果认出来了,怎么会愿意娶她呢?
他一定还没查清楚这件事,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梅香在慌乱之间,捂着嘴巴,奔出人潮,逼回眼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去,她要回去找爹爹,她要把那个小贱人换回来,她才是的梅香,只有她才配得上他,她要做卓如风真正的妻子!
……
如竹像个牵线木偶拉着红绸的另一端,心里打鼓着梅岭在上轿之前对自己的一番看似父慈子孝的一番话:“你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想着跟卓如风解释清楚。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乃周国人,他不会相信你的。”
如竹看着他,忍不住冷笑:“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我相信临风山庄不会个个蠢到被蒙在鼓里。”
“那又怎么样?还记得你醒来后,我第一次去看你,身后跟着那个人吗?他就是临风山庄的陈管家,想必就是来瞧你的样子呢!你看,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他们。就算败露了,他们也会第一个杀了你来泄愤,你最好在心里好好掂量清楚。”
如竹杏眸狠狠地瞪着他:“你!”卑鄙无耻都不足以形容他!
梅岭作势将她拥入怀中,似是安慰,又扶着她的肩膀,趁她不备塞到她嘴里一个米粒大小的药丸,入口即化。自己暗自抹泪说道:“这药,你好好享受,但愿卓如风会怜香惜玉……香儿,以后到了临风山庄,要侍奉公婆,体贴夫君,莫让为父担心。”他看卓如风走过来,话锋一转,一副舍不得女儿出嫁的面孔跃然眼前。
说罢,就极不情愿将她送了出去。
如竹急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梅岭笑着将她送到卓如风面前:“贤婿一定要好好待我的香儿啊!为父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卓如风一边作揖,一边笑着应允。
惹得梅岭又是一阵感慨,这样风貌的人才,香儿偏偏不要,真是白白便宜她了!
随着成亲礼一项一项的进行,她被喜娘看着坐在喜房中,一举一动都被挑刺,而陪嫁而来的梦儿和小茹被打发在外面不需靠近,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盖着喜帕感觉烛光越来越强,就知道夜幕慢慢降临,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卓家已经发现是梅香谋害卓如风了。
如果不是,这样诡异的气息是打哪来,没有人来新房这里,没有人来闹洞房,外面的人声越来越低,离奇的安静。
她在漕帮的时候,无时无刻不盼着有人来救自己,可又盼着自己的愿望落空,那种矛盾的心情是基于梅岭实在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畜生,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自己的亲人受到一丝伤害,于是她异想天开的把希望放在临风山庄。
也许她可以跟卓如风解释清楚呢?
也许临风山庄已经知道原委的呢?
可这样的幻想却在她上轿之前被梅岭打破了……
现在看临风山庄的这样情况,她心里更是惴惴不安,这样死未免也太奇葩了?难道自己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成全梅岭梅香父女两人,然后再死在梅香的未婚夫手里?
她的八字是跟梅的相冲,跟霉相配的吧!
呆坐在喜床上接近两个时辰,她的腰都快断了,脖子也被头上重重的金钗压的酸痛不已,可喜婆跟看贼一样恶狠狠地看着她,动一下就被训斥许久。
她本来是不在乎的,在性命尚未能保全之前,这些难听的话又算得了什么?为了在这之前给卓如风一个好印象,一个好的开端,一个好的解释氛围,保持中规中矩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连口水都没喝上。
她闭着眼睛,想着父亲和母亲,想着如松和如兰,想着翠依和珠珠,想起了李湛之,想起自己在宣州军营中总觉得他恶意满满,真是愚蠢不堪,被盛世宠坏,还有那次自己被他在莲池中救起,自己第一反应竟然是埋怨她不去救侯府小姐,她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在真正的险恶人心之前,自己的辨别力真是薄弱的可以。
现在有性命之忧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的天真,如果再活一次,如果能活得下去的话……
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去还他的救命之恩呢?
梅香为了想得到救命恩人而要杀人,自己则恰恰相反,对曾经救自己命的人横眉冷对,然后为了仇人又以身赎命。
等她醒悟过来,终于发现,这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正在她想这事儿的缘由之时,听到外面的丫鬟齐声道:“少爷,您回来了,夫人一直在里边等着您呢。”
她的心一下子又被吊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