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并没有说立他为太子,朕只是让你二人比较一下各自品行才干。”
王掞稍稍冷静片刻说道:“四阿哥可以为良臣,可以封王,但不具备帝王风范。”
“为什么?”
王掞不紧不忙地奏道:“四阿哥为人城府太深,性情乖戾,宁可他负天下人,决不许天下人负他,缺乏仁君之胸怀,不能做到宽厚爱民,可同苦不能同乐。”
“那么他的这份奏请复立太子的折子如何看待呢?”
马文跪下奏道:“微臣斗胆进一言,四阿哥做事雷厉风行,敢作敢为,而且胆识过人。但微臣又似乎觉得四阿哥做事如同演戏一般,带有很大的表演性,是做给皇上及众人看的,不是发自内心地去做事,为天下黎民百姓谋利。为朝廷谋福。”
“依你们之见,胤禛这个折子是在投石闻路,试探朕的心思?”
“这——”马文一时语塞。
王掞奏道:“无论四阿哥这一折子有何用心都不具有立储的资格,倘若他是试探皇上,此折子仅是投石探路,说明四阿哥心怀叵测,加上对大阿哥与二阿哥的两次惩处均与他有关联,此心再明白不过了。假如四阿哥是诚心奏请皇上复立太子之位,说明他早已抱定为臣之心,皇上怎可把国统大位交给一个只具备臣心的人呢?必然会有小人大用之嫌,于国本则不利。”
康熙终于点头说道:“朕也没有立胤禛为太子之心,只是朕觉得胤禳的许多做法超过了他本人的思想和一惯行为,让人有点摸不透了。无论如何,他这种踏实肯干的品性还是值得嘉奖的,这是胤礽身上所缺乏的。”
“皇上,也许这是位置的不同,各人所具有的必然选择吧,胤禛必须从一点一滴做起,这是为臣的本份,胤礽只要能把握国家的方向与根本就可以了,这是为君的技巧。”
“好吧,朕接受你二人的建议复立太子之位。”
王掞披与马文各自松了一口气。
忽然,奏事太监来报,说内大臣李光地病逝。三人听了都十分难过,许久,康熙才对奏事太监说:
“传朕的旨意,着人拟定谥号,排名位配享太庙。”
康熙看着奏事太监离去喃喃说道:
“几位老臣都一一去了,身边的几位近日也都身体不好,尔等都离朕而去,何人陪朕聊聊天,忆忆旧,这国家大事都压在朕一人身上,也想让朕早一天离去吗?”
马文俯身奏道:“皇上可择一二贤臣补充南书房。”
康熙问道:“朕想擢升张廷玉代替李学士一职如何?”
“皇上英明。”马文说道,“张廷玉才思敏捷,记性良好,为人诚实,做事认真,能够胜任。”
“那么隆科多呢?”康熙又问道。
王掞明白皇上的意思,自从康熙南巡回来,一直对隆科多十分赏识,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何不卖个人情呢?于是提议道:
“隆科多赤胆忠心,智勇双全,又是皇亲国戚,理当重用,依老臣之见,可升任领侍卫内大臣,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朕也有此意,你二人可拟定圣旨报于朕,然后报于吏部。”
“喳。”
马文、王掞躬身退下。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胤{乃在侍从的簇拥下走出禁闭一年有余的所在,来到圆丘,上书房、宗人府、内务府,三殿、三阁、六部九卿的官员以及亲王贝勒都已经来到圆丘内按各自位置站定。胤}乃在贴身太监王得喜的服侍下到更衣室换好衣饰,来到最前排的台阶下站好。这时,执奏太监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
众人唰地一声全部跪下了,齐声喊道:
“皇上万岁,万万岁!”
康熙身着祭服走到圆丘内的祭台前。跪了下来,一时间钟磬鼓瑟齐鸣,各种香炉也点燃起来,烟云缭绕,袅袅升腾。
在这凝重的气氛中,告祭天地的仪式一项接一项进行着,康熙叩拜完毕,执事太监扯着公鸭似的嗓子代读祭文。
祭拜完毕,康熙回到养心殿,马文、王披、张廷玉、阿灵阿等人陪同太子胤礽上殿拜谢皇上。礼毕,康熙见太子脸色苍白,面容消瘦,眼睛也有所暗淡,心里也不是滋味,一年多的圈禁确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作为父亲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吧,恨铁不成钢,希望他能克己为人,引以为戒,不让自己失望。
康熙又告诫说:“朕今日复立你为太子,不仅仅是朕的旨意,内外臣工一再请命,希望你不要辜负众人期望。皇室之中为你说情的也不在少数,胤禛在百忙中奏请复立你为太子,望你今后能以太子之身监国辅政,在众阿哥之间作出表率。只要你兄弟和睦相处,一精诫团结,朕的心病也就没有了,大清的千秋大业便可后继有人。”
胤礽再次伏地致谢说:“儿臣谨记阿玛圣言,一定做到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不计前嫌,奋发有为,给众阿哥作出榜样,决不使阿玛失望。对阿玛再造之情,儿臣永世不忘!儿臣这一年的禁闭中,每每想到往昔行为,追悔莫及,痛改之心,天地可鉴,如果儿臣再有什么不轨行为,不合法度的做法,不用阿玛惩治,儿臣自己会自裁于太庙的。”
胤礽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康熙见状,也悄悄抹眼泪,众人也为胤礽的悔改之心感动,一齐跪了下来,向康熙叩首膜拜。
许久,胤礽才止住哭泣,再次叩首说道:
“皇阿玛复立儿臣太子之位,儿臣感恩不尽。儿臣还有一事相奏,也请阿玛恩准?”
“何事?直说。”
“儿臣恳请阿玛福佑儿臣同时,也别冷落了其他阿哥,对众阿哥能够各自晋封一等,同时沐浴阿玛龙恩。”
康熙听后沉思良久,胤礽说得也有道理,自己能够宽宥胤礽,复立他为皇太子,却丝毫没有想其他阿哥,无怪乎众皇子不服,私下议论自己有私心,自己的一碗水确实没有端平,把整个大清帝业都给了一人,却忽略其他儿子,特别是胤禛胤祥这些长年在外为朝廷操劳的儿子,自己的仁爱之心何在?康熙觉得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烧。皇子不睦,相互猜疑,暗中争斗,蓄夺帝位,这种种做法是皇子的不孝,而他这位做父亲的也应当承担责任。康熙第一次认识到他个人也有过错,一定程度上。是他做父亲的没有处理好父子兄弟之间的利益关系所造成的。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康熙身为皇帝能摆平天下大事,却处理不好家庭小事,这不能不是他的遗憾与悲哀。
康熙答应了胤礽的请求,在诏告天下复立太子之位的同时,也诏告天下,封胤祉为诚亲王,胤禛为雍亲王,胤祺为恒亲王。此外,封胤祐为淳郡王,胤祀为廉郡王,胤禟封为贝子,胤封为敦郡王,胤祥封为怡郡王,胤礼遇封为恂郡王,其他皇子各有封号。
此诏一发,天下尽知,胤禛在河南治黄工地接到邸报内心一阵酸楚,说不出的委屈与失望,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知何时,李卫来到胤禛跟前拱手说道:
“四爷,恭喜你升为亲王了,王爵升高一级,奴才们也跟着沾光,四爷,今天该请小的们喝酒呀。这等喜事,只怕比四爷的洞房花烛夜还——”
李卫的话说到半截停住了,他发现胤禛神色不对,没敢说下去,李卫正准备走开,胤禛却叫住他,命他通知膳食处准备酒宴庆贺晋封亲王,也庆贺十三阿哥封为郡王,准备和属下一醉方休。李卫对胤禛态度的转变之快莫名其妙,戴铎悄悄说道: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四爷的志向岂是封王,其他阿哥整日呆在京城吃喝游乐玩女人不也照样封王吗?四爷这么长年在外没命的干图的是什么?”
李卫恍然大悟,也为胤禛抱亏说:“万岁爷太不公平了,四爷如此精明能干却不被立为太子,二阿哥行为不轨,作恶多端却废而复立,令天下百姓不服,依我看,万岁爷是有眼无珠,还英明皇帝呢,徒有虚名!”
“嘘,小声点,让四爷听了又要挨骂。”戴铎急忙提醒说。
“挨骂怕什么,只要四爷能当上太子让我李卫死也心甘。”
“四爷是得人心而不得天耐。”
“你懂什么,王室之事岂是我等议论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四爷封王我等跟着有吃有喝,倘若四爷为帝,只怕——”
戴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瞪了一眼戴铎,“快去做事吧,今后少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于己不利,于四爷也无益。”
酒宴开始了,众人猜拳行令,开怀畅饮,胤祥见胤禛只顾一个人喝着闷酒,举杯邀请说:
“四哥,众人都为你我二人晋升王爵高兴,你为何闷闷不乐,来,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胤祥能像四哥一样再升为亲王就心满意足了。”
胤禛知道胤祥是个直肠子人,胸无大志,对大位也不存奢望,有心说出自己的想法,又怕他在哪里喝酒留不住嘴倒了出来,只好举怀应付道:
“好,喝,一醉方休!”
胤禛借酒浇愁,一反刚才的沉默寡言,主动和众人开怀畅饮。胤禛本来心绪不佳,加上一阵猛喝,不知不觉中喝过了头,他摇摇晃晃走到胤祥跟前,握着胤祥的手问道:
“老十三,你说我哪一点不如胤礽,可阿玛为什么就认准了胤礽,你我在外拼命是为了什么?你说,你说!”
胤祥完全明白了胤禛闷闷不乐的原因,这几年来他与胤禛相处较多,在没有与胤禛太多交往前有人说胤禛城府颇深。有图谋大位之心,但在相处的过程中,胤祥改变了心目中的印象,觉得四哥并不像人私下议论的那样,他平日里只会拼命做事,并无太多追求,是阿玛的一头老黄牛。就在这片刻之前胤祥还这样认为呢,然而现在胤祥不那么认为了。他心中不免有一丝惊栗,四阿哥隐藏得太深了,如果不是今天喝多了酒,这几句话是决不会说出来的。胤祥忽然觉得悲哀,兄弟相处那么久都不了解对方的心事,他也几次询问过四阿哥对国祚的希望,胤禛都轻描淡写地支吾过去了,如今看来,胤禛连他也不相信,胤祥觉得众多兄弟之间找不到一个朋友。猛然间,他对胤禛的问话感到恶心,胤祥不冷不热地说:
“四哥哪点都比二阿哥强,只不过四哥天生是当奴才的命,没有承袭大位的福份,命中注定如此,就认栽了,别渴望太多,渴望越高,得不到的东西越多,人就越痛苦,越活得没有劲。像我,胸无大志,就活得自由自在,无欲则刚,天不怕地不怕,你呢,夹着尾巴做人也未必得到想要的东西。”
胤禛浑身的血如滚开的水翻腾起来,他红着脸,不服气地说:
“想不到你也这样看待我,讽刺我,挖苦我,好,我让你胤祥看着我与胤礽相斗,不要以为他又是皇太子你就有势利之心,鹿死谁手现在还不能一锤定音。阿玛偏心不偏向我,我会让上天厚爱我的,你信不信?”
胤祥故意激他说:“我不信,这么多兄弟之间谁的能力有多大还不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别以为自己做了几件事就不知多粗多长,实话告诉你,你做的这几件事是任何人都做得来,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胤禛还想争辩什么,戴锦向金昆、常赉等人使个眼色,二人会意,立即上前抱住胤禛说:
“四爷,你喝多了,快回房休息吧。”
“放开我,我没醉,我要告诉你十三爷我比胤初强,比任何阿哥都行,太子之位应该是我的。”
金昆知道胤禛今天酒后吐了真言,唯恐影响不好,强行把他架走了。
胤祥看着胤禛醉酒后的神态,想想他刚才说的话,叹口气,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胤禛一觉醒来已是晚上,他听到李卫报告酒宴上的经过时吓得几乎瘫倒在地,追悔莫及。这多年来他在外一直没敢多喝酒,唯恐酒后失态说了不该说的话,想不到今天一时疏忽,再加上心绪不佳犯了大忌。
胤禛立即把戴氏兄弟叫来,询问补救措施,戴锦说:
“今天酒宴并无外人,除了四爷的亲信外只有十三爷和他的一个亲信阿恩哈,我等跟随四爷多年,就是四爷不说也明白四爷的心志,决不会泄露半个字,四爷只要稳住十三爷和他的那名亲信就可以了。”
“依你之见如何做呢?”胤禛不安地问。
戴锦考虑片刻说:“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十三爷成为四爷的同盟者,这样,不仅增加了四爷的实力,也可堵住十三爷的嘴,至于他的那名亲信不足虑,十三爷都争取过来了,还怕他阴沟里翻船吗?实在不行,可让他的嘴永远闭上。关键就是十三爷一人。”
“如何争取十三爷呢?”戴铎提出疑问,“十三爷虽然跟着四爷近二年了,但他的心还不属于四爷,以我之见,十三爷是一个不轻易追随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