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啊,大叔应该得罪了不应该得罪之人!”笑容不改,年轻人盯着通叔缓声道。
年轻人脸色发白却英气逼人。通叔紧盯着他的双眼,他看到是一口古井,看到的是纹丝不动的死水,看到的是一面银光闪闪的镜子。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在他眼中的身影。那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满头黑发在一刹那间全化灰白,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化作暗淡,还算有活力的眼皮突地耷拉下来,把睁开的眼睛都掩盖住了,其状恐怖宛如融化的蜡像。鼻子突然塌了下去,陷下去,变成一个小窝,像是被人扣掉了一块,成了一个装酒的小酒杯。一张大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蹂躏着,揉着,揉着,突然嘴巴不见了,仿佛被他自己吞到了肚子里面去了。猛地,他的腰弯成了九十度,两条手臂垂着碰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条长板凳。不,那不是板凳,板凳是坚固的,可是,你看,手臂瘪了下去,干枯如一折就断的木柴。再看双腿,同样的惨状,好像冬日阳光下早已风化得不堪一击的骨头。又是一变,嘭的一声爆炸,整个人瞬间化作飞灰,天空中,皆是尘埃大小的骨灰和鸡蛋大小的碎布,灿烂的阳光下,折射出一条妖异的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色彩虹。
通叔的瞳孔突地收缩为一点,然后蓦地放大成拇指肚大小,一变未毕,一变又生,最后变回了正常人的瞳孔。冷汗不知何时尽冒,衣襟一片潮湿。天上飘过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投下了阴影,带来了清风。冷汗的蒸发带走身上的热量,通叔身体颤了颤,抖了抖,站得依旧笔直。
“天下之大,没有我不敢得罪之人!”胸膛微微起伏,通叔语气尽带狂傲。
“哈哈!哈哈!”年轻人一边拍掌,一边笑道:“前辈如此狂傲叫晚辈拜地诚服。不过……!”
“有话直说,无须藏着掖着。”通叔道,语气中带着霸道。
站在身后的小明和小琪心中都十分奇怪,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如此说话。
“前辈态度如此,晚辈就直言不讳了。天下之大,奇人怪士数不胜数。江湖上有‘十大高手,八大门派,四大家族一说’。十大高手,不用说,就是实力得到了江湖上公认的一等一玄者强者。我看啊,也就只有十大高手中的人才敢有着前辈的狂傲,莫非前辈就是十大高手之一?”
“没错!”
通叔此话一出,小明和小琪皆是心头震撼。此时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度通叔(爹爹)深藏不露,是个能和千面观音媲美的高手?”
想法一闪而过,小琪马上否定了。一个能被尊称为十大高手之一的人会甘愿做别人屋檐下的奴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就算是一个平常人也不甘于寄人篱下做奴才,何况是那些自命不凡,玄功卓绝的顶尖高手。
小明看着父亲的背影。那是人的背影吗?一团云,一团雾,蒸腾的蒸汽缠绕着,缭绕着,笼罩着父亲。他看不透云雾中的父亲。他看到一张脸,脸上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也没有耳朵!
眼前之人还是自己熟悉的父亲么?
年轻人仿佛早就预料到通叔的回答,一点也不觉得讶异,道:“敢问前辈排行第几?”
“人不风流枉少年,人生何处不留种!没错,我就是排行第三的小色狼辰冠吸”
小琪吓得差点坐地上了。小色狼?莫非是个***掳掠无恶不作的色狼?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她无法相信沉稳敦厚,和她相处了三个月的通叔会是那么一个人。但是,话就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难道有假?
小明冲到父亲旁边,拽着他的左臂,喊道:“爹,你胡言乱语什么!”边用力摇着他的手臂,边不停喊道:“爹!爹!”
通叔头也不转,对小明的喊叫置若罔闻。左臂用力一挥,小明像一块石头被甩了出去,在砸断了三课树后落在了草丛里,生死未卜。
眼前的一切让小琪不知所措。刚才三人有说有笑,轻松自在,还有半天就能赶回温家堡了,可眼下,奇事迭出,先是马倒地不起,接着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个陌生的年轻人,更要命的是三人中修为最高的通叔好像着了魔,胡言乱语,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该怎么办呢?能向谁求助?”
孤独无助的感觉袭上心头,小琪看到的是绝望。
突然,她眼里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她看到前方模糊中有四道人影正朝他们走来。温家在江湖上名气四扬,只要告诉他们自己是温家堡之人,相信对方会伸出援手的。蓦然,眼里的希望之光熄灭了。她看清楚了那四个人,眼中的泡沫破碎,希望瞬间化作绝望。更令她绝望的是,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赤身裸体被几个大叔猥亵,***的肮脏场景!脸一下子煞白,脑子一片空白。她已经无法思考,只能站立原地,大口气大口气喘息着。
那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客栈里看到的高矮肥瘦四人,后来她知道他们就是恶贯满盈的四大淫贼东淫,西贱,南荡,北色!
“为什么那么凑巧?为什么要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见到这四个淫贼?”她看看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有,通叔!但是,这个通叔还是她熟悉的通叔么?
她想起了小明。小明跌落树林里,不知为何,还没出来。对,我得去找小明。虎毒不食子,通叔那一挥臂肯定要不了小明的命,找到他,也许会有法子。毕竟自己只是初来乍到三个月,而小明却是这里土生土长的。
她拔足奔跑,拨开浓密的簇簇草丛,找到了小明。
她看到小明躺在草丛上,双手捂住胸口,眼泪在他的脸颊上画出了数条曲曲幽幽的小径。男儿有泪不轻弹,流血不流泪,可是,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哭?男人也是人,男人也是情感动物,只有触及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算是铁树也会开花!
小明的嘴微微开合,声音如丝,如缕,如烟,如雾,飘飘渺渺,钻进她的耳朵:爹,为什么?为什么?!
泪水如刀,割着他的眼,也刺着他的心。这个脑子不算灵活,但是性情耿直的男子汉流下了热泪。一个从小没有了母亲的孤儿,就在刚才,被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亲生父亲——一甩而飞。那情景就像一个身负累赘的人把自己背上最沉重的包袱甩走了一般。她可是看在眼里,看到了通叔头也不转,不屑一顾的无动于衷和没有手下留情的动作。
被最爱的父亲无情地把他甩飞,被唯一的亲人视为包袱,小明心痛,好痛,就像被父亲拿着利剑插在了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