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实习水手时,我的水手长老张是海军转业军人,1963年就上远洋船了,山东人,满脸的钢针般的胡子,对我们年轻人特好,像个大叔似的,干活时我们有啥不懂的就耐心地教我们,从不骂人。晚上我们都爱凑在他房间听他侃。。
海员们都说:到美国看现代化,到小日本看人像动物一样干活,到欧洲看文化,到南美看姑娘,到东南亚饱口福,一辈子不到非洲不后悔。
而水手长给我们讲了一个他去非洲的故事。
1969年,我们船去非洲一个国家卸货,是那个国家我就不说了,我们船上拉的白糖,大米和特资。特资!知道吧,就是军用品。
从国内装完货后,我们在政委的组织下,船员人人都按民兵编成小组,除了值航行班干日常工作,晚上还特别加人瞭望。枪也从库里拿出来擦的亮亮的,其实就是有人打我们的坏主意,也不会用轻武器向我们进攻,我们的枪呢,那才叫:十几人七八条枪。不过,有真家伙在手里,还是感觉不一样。
我们船从湛江出发过南海、穿马六甲、进印度洋,一路全速,也不到新加坡、毛里求斯的路易港这些习惯加给养的港口停,绕过好望角向北,目的地就快到了。
船长这时按国内指示启用特殊电码向我国在那个国家的大使馆直接报告。使馆告诉我们:该国国防部已做好一切卸货准备,令我们加强戒备,全力保证货物的安全。
这就怪了,到了人家国家,在人家的地盘,安全应该他们负全责,我们还能在人家国土上扛着枪抱着炮么?到别的国家我们这点武器都得报海关,然后封在有海关关封的仓库里,没有海关的允许不能坏了关封,这是国际惯例。因为我们是民用商船,在大洋上除非是与我们有战争关系的国家会对我们动武,一般我们的武器只是为了抵御海盗。而到了一个国家的领海和内水,这个国家的政府就要保护我们的安全,不然还叫政府么。不过,有些地方的政府是不是官匪一家很难说,或者想行使政府职能而心有里而力不足的也有。
我们要去卸货的港口是一个河港,从海图上看从河口上朔30公里就应该是它的城区,在海图上一般都标有一个港口的城市范围,附近水域情况及港口情况及资料。但船长在英版、法版海图上怎么也找不着港口图,就是沿岸图上也看不出港口,城市的资料,查了各类航海资料,只是记了些模模糊糊的资料。好在这条河的水深,河宽还很富裕,我们向这河口航去。
非洲海岸越来越近,蓝色的海水冲向白色的沙滩,沙滩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原始森林像一堵墙一样,一望无际地蔓延着,高大的椰子树、棕榈树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参天大树随着海风摇动,岸边星星点点的露出三三两两的草房,都是那种圆锥型,上部是茅草铺成的大屋顶,下部是泥墙的原始房屋。三两个黑人站在岸边,不知是在抓鱼还是捞海产,看到我们的船,他们挥动手大声的喊着什么。
船长说:这里几百年前有一个很强大的伊斯兰帝国叫马里,她的国土占到了西非大陆的大部分,后来这个帝国败落了。三百年多前,欧洲殖民主义者来到了这里,很多黑人就是从这里被贩卖到美洲。本世纪这里成了法国的殖民地,前两年刚刚独立。
进了河口,两岸的风景越来越让人赏心悦目,虽然是地处热带,太阳撒下的热量并不强烈,从海上吹来的清风很清凉,气候宜人,沿河的树林也从椰子树,棕榈树变成了果林。奇怪的是,这些果树好像不是人工种的而是野生的,生长的很杂乱,在林中不时地还闪过野兽的身影。而河面上也没有机动船来来往往,只是偶尔一艘独木舟在岸边孤零零地漂着。完全是一幅天然宁静的非洲风景,那像大使馆要我们戒备的那种战火纷飞的样子。我和一些水手们一边做着到港卸货和武装戒备的事,一边欣赏着河两岸的风景。
风景虽好,驾驶台里却很紧张,因为没有港口与河道图,船舶行驶的安全完全没有保障,船长一边命令减速航行一边叫驾驶员们盯着测深仪器并用望远镜仔细地搜寻河面的水波和河水颜色的变化,以防有不利于我船航行的情况出现。
我们还没进河口船长就呼叫港口当局,他们倒是很快就回话了,不过他们说河中没有航标系统,叫我们只要保持在河道中央线上航行就没问题。引水船出不了那么远接我们。船长只好一边测深,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按惯例,一条国家的船到另一个国家的港口或江河,必须接受当地的强制引水,一来这是一个国家的主权,二来当地的水文,航道变化只有当地人最清楚。可这里不但叫我们自己走,引水也不上来,真是奇怪。再说已经走了20多公里了还是看不见港口和城市。听港口当局的口气,我们没走错,他们也看到我们船了,可他们在那里?
就在这时,无线电话机里传来了港长的命令,他叫我船准备抛锚!说他已在我船船头不远的河里了。船长四处看了看,周围除了有几条独木舟那有拖轮或机动船?我们正找不着时机动船时,一条独木舟靠上了我船船舷,上面除了划桨的两个黑人还有一位,他上身穿一件旧军服,下身是一条大短裤,光着脚,除了头上顶着的圆筒型的制服帽和手里的报话机表明他是官方人士外,整个就是一个老农民!
他上到驾驶台后用流利的英语向船长自我介绍说他是港长、引水员、收货人,一人身上有这么多身份,好像本地就他一个有身份人似的。他欢迎我们送来了他们国家急需的物资。请船长抛锚、开舱、卸货。船长一边用英语和他对付着一边和政委商量:这么个荒郊野外,就凭他穿了件制服,戴了顶法国式的官帽,能说不是本地官方语言法语而是海运惯用的英语,谁知道他是谁?船上装的不是一般货,我们听不听他的?
这位自称是港长的黑哥们也看出了船长的疑惑,他从身上的皮包里拿出一大叠文件,有我国使馆的公函,该国国防部的命令等等,船长还是犹豫不决。毕竟我们装的货里有特资,不是随便就能交货的。
“中国使馆人员怎么不来?”船长问
“中国外交官本来应该与我们的国防部副部长一块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到?”港长耸耸肩。
正在为难之际,报务主任拿着使馆的电报进来递给船长。原来使馆的武官和该国国防部的副部长正在前往这的路上,本来他们是该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到的,但他们的车坏在半路了,他们明天才能到。使馆令我们一切听港长的安排,他是本地最高行政长官。
船长在港长的协助下抛锚,将船停在河中央,命令弟兄们打开船舱准备卸货,但武装戒备的弟兄们仍然不能松懈,他们拿着枪巡逻在船边,随时注意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发生。
船停好了,船舱打开了,可岸上没有港口设施,没有岸上卸货设备,河上连条机动船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卸货,怎么转运走?
不等我们开完舱,我们发现河面上密密麻麻来了一大片木船,大的能坐十几个人,小的就是一条独木舟。几百个黑人坐在上面,他们人人身上只围了一块腰布,有的还背着枪,这些船划着桨来到我们船边,上面的几百个黑哥们吵吵嚷嚷的要往船上爬,我们立刻紧张了,大家拿出枪站在栏杆边,用枪口对着他们,不准他们往船上爬。港长一看连说不要紧张,他们是来卸货的,他们中有些人是军人。军队是来保卫这批货的,先让军人上来。
原来来的人中有枪的是军人,可这些士兵也没制服,看不出他们中谁是军官,谁是小兵。也许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上来后在当头的指挥下先在船头、船艉、船舱附近各处布上岗。其他的人爬上船后跳到船舱里就肩扛手搬地从船舱里往小船上卸货,我们也把吊杆启动起来,让他们把一包包的货往外吊。我们这次装的大部分是大米和白糖。军火也只是一些机枪、步枪等轻武器。这些特资集中装在一个舱里。舱盖没有打开,来卸货的人只卸大米和白糖,武器说是等最后由军队卸。
船长与港长交涉:不点数字,不作记录,怎么确认交货数量?港长非常友好的笑着说:这些货是中国人无偿援助他们的,有多少算多少,再说不用结算钱,到卸完货船长在文件上写多少他就签多少。